读钱穆的《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
钱穆的父亲患肺病之后,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夜里常常朝着墙侧卧,自言自语说:“为时尚早,再等一等。”大家不知其意。
钱穆上海的姑母率两子,来住在他家里,其他戚属,一起守护钱穆父亲的人,也陆续来到。
四月二十三日夜半,钱穆父亲忽告家人:“我明日午前该走了,今晚当有所嘱咐。”
钱穆的母亲先被召到枕边,其次是他的哥哥,又次是钱穆。对钱穆,其父只说一句话:“你要好好读书。”母亲牵着两个小弟弟至前,其父说:“这两个孩子,当待其两兄教导。”再下来其父对两个族人,一个个交代一番,希望他俩继续管理好家族的诸种事务。
又接下来,钱穆的父亲逐次召见亲戚,都分别有所交代。
黎明,其父说:“镇上人挂念我病的人很多,我上午十点钟才会走,还来得及跟他们道别。你们可跟最近的一家说一声我就要走了,其他家都会来看看我。”
出太阳后,告诉了一家,其他家果然络续而至,都是镇上的士绅人家。
其父起身,靠着高枕而坐起来,见来人,拱两手,说:“来生再见了。”
又有店铺的伙计,有家里的仆人,还有不相识者,闻声登门,其父亦皆拱手说一声“来生见”。
到了上午十时,其父说:“我走了。”于是瞑目,去世。
门外,吊唁者送来的香花纸轿,堆积如山。没赶上跟其父道别的人咨嗟悲叹,在焚化的烟火附近悲徊,不忍离去。
其父去世之年四十一岁。
希望我还拥有的每一天都能如此优雅,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