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刚参加工作,刚当了一名乡下初中老师。
因为家离学校近,我没有资格申请教工宿舍,只能回家住。而那时,“家”,已不是我的家,因为那时农村里,哥哥已经结婚,就要把老二“净身出户”,所以那时我和父母算是“寄人篱下”。虽不至于林黛玉那样的“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生恐被人耻笑了她去”,也是听挺尴尬的。
用农村人的话说,就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
最要命的,就是,我都工作半年了,没有工资!
我是师范毕业、国家分配、有所有该有的正常手续的光明正大的“国家干部”、“人民教师”,可就是不给你发工资!
并且,我工作了半年,一分钱工资没领到!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我来这所乡下中学报到,只是在校长那里报到了,可是乡长不知道!校长没有向乡长报告!而那时我们所有乡下老师的工资,那时都是由乡长发放!乡长高兴了,就给老师发工资;乡长不高兴了,就不给老师发工资,理由是“乡财政紧张,教师工资暂缓……”
这一“暂缓”,就半年!(——再后来,就是三年!三年都不发工资!一分钱都不发!)
母亲怕我没房院,说不上媳妇,就先去村里批房院。
那时农村只要家里儿子成年,批房院手续简单,何况哥哥是农户,早就该另批房院了,所以新建的房院手续很快就批下来了。
可是,那时,实际上哥哥嫂嫂已经分家另过,爸妈和我,三个人,两个老师,都不发工资!
房基地手续,早就审批下来了。地皮,也早就跟街坊四邻调换好了——那时的邻居之情,比亲情更厚!
寒冷的腊月和正月里,我和父亲拿着借来的皮尺,量好了新房地基的尺寸。刨地基时,父亲带着我拿着沉重的镐头,父亲刨东南,我刨西北。整整一个腊月带半个正月,才把地基刨完。
地基刨好了,好歹凑合着把地基“牙子”码好了。
可是——没钱盖房!
母亲常常跟我说:“老二呀!别看你是老师,咱家里没房,你照样说不上媳妇!谁愿意刚一结婚就睡露天地呀!”
母亲东奔西走,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借钱、借工、换工。
就先码地基了。
好说歹说,甚至于要去县里“讨说法”,乡里才勉强给我发了半年的工资——480元!每个月工资80元。当我拿着着刚领来的480元钱,却怎么也找不到母亲。急了,母亲去哪了?
那天,一整天都下着雨。雨不大,就是冷彻心肺。
后来,我在村北头的砖瓦窑,找到了母亲。原来,母亲已经跟烧砖瓦的大叔说好,先赊给我们500块钱的青瓦。那一整天,冷飕飕的雨中,母亲亲手,一块一块地挑选,硬是凭借自己的一双手,挑了四间房子的青瓦!
冷雨霏霏中,我找到母亲,母亲已瑟瑟发抖,几乎要栽倒在我怀里。看到我领回了480元钱,母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大婶,先给你四百八,那二十块容我几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