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翻箱倒柜整理衣柜,在柜子底下我翻出了几件手织的毛衣,我很奇怪它们竟然还躺在这里。
我拿着它们上下翻看,摸着它们毛绒绒的绵软,簇新如故,"一眨眼,有二十多年了吧。"我喃喃自语。
叹了口气,心头涌上难言的滋味,我的眼前更象过电影似的,晃过旧时的一些细碎的片段。
那时,我还是个青葱少女,大学刚毕业没几年,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以为还有满满一生的时间,可以做许多自己喜欢做的事。
我拿着毛衣坐了下来,铺平在床上,用指尖细细的在毛衣上画着圆圈,它温柔的回应着我的记忆。
和那个时代的同龄人一样,我也是一个钩编织高手,看那领口,袖口,图案,尺码,比买来的都要好看,合身。
那时候,普通人家都是自己买了毛线,自己编织,所以会打毛衣在那个年代不算什么,这仅仅是一个女人的基本功。
我那时刚毕业没几年,住在出租屋里,出租屋是二间立地三层半的新房子。
出租屋与城里的最热闹最繁华的街区只隔着一条小巷,所以小巷也很热闹,临街的底屋是铺面。
房子门前有一个小院子,里面砌了二个花坛,种了二棵大树,什么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树老尖有二层楼那么高了。
院子用围墙围了一圈,关上围墙的门就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临街的门面租给了女裁缝,我住里间,与裁缝铺隔壁。
主人夫妇与小孩住在二楼,三楼住着他们的父亲,四楼是一个阁楼外加一个很大的露台,露台上养着四五十盆郁郁葱葱的盆栽。
男主人儒雅,活络,平常不在家,是一家冰箱厂长住武汉的代表,很健谈,一回家就能听见他滔滔不绝,还有开心大笑。
小孩还在念小学,胖呼呼的,很可爱,很乖的样子,一放学就躲到楼上做作业,偶尔会带同学回家来玩。
老人很少下楼,除了吃饭,有七十多岁了,平常沉默寡言,每天不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写字,就是在露台上侍弄他的那些花花草草。
偶尔,他也会拿了他写的诗,兴致勃勃的来找我,说"大学生,帮我看看,我写的。"然后,就一脸期待的看着我,等着我说好话。
后来,老人迷上了什么功,整个人整天里迷迷糊糊的,都走火入魔了,这样子没过几年就死了。
所以,大部分时间里女主人都象是一个人在家。
女主人四十开外的年纪,五官精致,衣着得体,时尚。身体不是很好,病退在家,从没见她大声说过话,也几乎没见她和邻居打交道,平常就喜欢在裁缝铺和老板娘聊聊家常。
她打得一手好毛衣,总是坐在裁缝铺门口的那张凳子上,一边织着毛衣,一边说着些不痛不痒,细细碎碎的话。
我在她家租住了五年多,及到后来我自己买了房子,我所有的编织技术都受教于她。
她总是很耐心的告诉我,如何起针,如何在胁下收针,如何编织肩袖,又如何编织各种花色。
后来,她在我租住的第三年,搬到她娘家住的那个城市去了,只在每周日回来一趟,给老人买上许多食材,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的,又做上一桌菜蔬。
最近听从前的邻居说,她也已在早些年,因为高血压作古了。
因为有她热心的帮教,我学得非常快,也学得很出色,于是,我揽下了全家人的毛衣活计。
有一次,父亲穿着我给打的毛衣去学校上课,学校里的老师都问父亲,"你的毛衣是哪里买的啊?"父亲回家就跟母亲说了,把俩老得意得象拾了宝似的。
现在,父亲也已走了五年多了。
时间真快,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一晃就是一世。
我抚摸着毛衣,"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一滴泪滴落在毛衣上,慢慢的慢慢的漾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