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把一篇码好的字儿显摆在儿子面前,有一丝得意的问:咋样?儿子嘴角涌泛起一丝只有我才能察觉的轻蔑,然后说:"就是有点儿土,能不能注入新的元素?"
我的脸霎时就晴转多云,紧接着从春天一下子就到了严寒。我脸上挂着霜,板着一副僵尸脸。
训斥道:"你是不是爱挑剔的毛病总也改不掉?你妈我就是土,我生在土里长在土里,我能不土吗?"
喘了一口气息,接着说:"有本事你写一篇啊!(这小子语文极差,也许是遗传了他妈或者是他爸)"所以我才敢这么叫板。此时被气势汹汹的我吓得鸦雀无声的儿子,无语了。我被这静止了的时间愣怔住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都听不进了批评,只喜欢别人的赞美。话说回来了,我写的文字,是总带着土气,而且没有新意,儿子并没有说错啊!
我的土气,也许是来源于我挚爱的黑土地,也许我天生就是一枚村姑的气质。小时候,我就喜欢玩泥巴。
那时候农村的孩子没玩具,赶上雨后天晴的夏日,踩着还有些粘稠的乡间小路,几个小伙伴一起去西边草甸子上,闻着浓郁的香草味,踩过开在草地上的几朵促狭的小白花。
蹦蹦跳跳地来到被我们经常光顾的泥河边。一人抠一大块粘度均匀的黄泥,黄泥最好用。开始赌起泥巴来。
把一块泥巴做成方方正正的泥坯,然后用手把中间的泥巴掏出来,就做成了钢炮,底部越薄越好,每人都自做一个。
两手捧着钢炮,举过头顶,然后来一句带着仪式感的话:"钢炮有没有眼?"如果小伙伴们查看完之后,说没眼。
然后使劲的用力一摔,只听嘭的一声,泥巴四溅,小伙伴们都齐过头来看,泥巴把他们的脸都崩成了麻天。
如果摔的钢炮眼儿大,另几个伙伴就要拿自己的泥巴往你的钢炮上补,多大眼补多大的泥巴。
就这样谁赢的泥巴多谁就胜利,谁做的钢炮摔出的眼大,谁就是赢家。我经常赢好多泥巴,说实话,很少第一,只有摔泥巴,我总是王者。
对泥土的痴迷,使我更加热爱泥土上成长起来的一切植物,我爱在泥土里长出的庄稼,玉米拔节的声音就像从古印度传来的梵音,空灵而绝妙。
让你有飘起来的冲动,天地之间被神化作了虚无,只有那一垄垄的庄稼任你真实的触摸。
庄稼到了收获的季节,那黄澄澄的玉米棒子,从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皮囊里滚出来的瞬间,有些迟钝的眼珠和脑壳都灵便起来,有一种叫喜悦的东西在卑微的灵魂里横冲直撞,撞醒了一部分贫穷。
故乡的泥土膏腴而丰满,它总能长出肥硕的庄稼和白杨。白杨树伟岸的身躯穿梭在乡间的绿垄与道路的两旁,它是黑土地的卫士,最忠实的信徒。
它匍匐在黑土地的脚下,长成挺拔秀美的帅哥,白杨树的叶子油亮亮的,闪着奇异的光。
白杨,是我童年最亲近的安慰,白杨的胸围我用拥抱去衡量,它的身高我用仰望的姿势去记录。
它的眼神有穿透一切的睿智,和沉稳。天空在它的头顶像一层暧昧的薄纱。用蓝色鼓舞着它的梦幻。
白杨树不喜吵闹,它安静的盘踞在土地的腹部,沉默一年又一年,用铅笔的厚度长成一棵棵参天大树。
白杨树的年轮里刻划着我曾经的青春年少,肆意妄为的轻狂。只是现在白杨长在了我的心上,从故乡到异乡,疯狂的生长,冲破生命的局限。
我的另一种土气,表现在穿衣打扮上,就像文学大师沈从文在《若墨医生》那篇小说里说的那样:"我那件中学生式蓝色大衫同我那种一见体面的女人永远就只想向客厅一角躲藏的乡下人神气。"我是女人,应该改为穿着蓝色青花瓷的布衫,见到体面的人永远想向着墙角躲藏的乡下人神气,是改不了的。
我喜欢青花瓷的布衣,喜欢挎着竹篮或者柳条篮,行走在泥土的芬芳里。陶醉其中,留连忘返。我的路,不是柏油的大马路,也不是畅通无阻的高速。我属于田野,我喜欢徜徉乡间的阡陌。
一枚村姑的胡言乱语,土话连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