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生死也许皆由命 富贵哪能全靠天
馨雅已经有六年多时间没有去过茶山,现在的山上弄得比上次去的时候好多了,整个茶园内主要的人行干道都浇筑成了水泥路,这段时间他们在忙着扩建蓄水塘以保障在干旱的年景园子里不至于缺水,这些年他们已在茶园里做了一套完备的喷灌系统,启动时犹如在给神龟沐浴,打散的雨花若千万跟银线在一梯一梯一环一环的绿色长廊间丝丝缕缕飘飘荡荡洋洋洒洒,那是人与自然共同创造的景致,想不到给茶树浇水居然也能如此地爽心悦目美丽而壮观,实在令人感叹。
进入茶园后还要走好长一段路才到他们住的地方和厂区,因为它建在神龟背上的高处,那是一个纯电力驱动的别致的加工厂。现在,除了杀青环节的火候主要还是用人手去感知外,其余的制作流程都已经全部自动化了,原来负责这项工作了的是大哥柳文德的合作伙伴刘韵吾,中国某农业大学茶叶系的高材生,年龄比文雍稍大一些,是这一带茶叶界公认的技术权威,而且对于做生意也有极高的天赋悟性,遗憾的是去年因肝癌离世了,原本三个人的合作变成了两个人,还好柳文德本来就对柳家湾一带传统的做茶工艺非常熟悉,又与刘韵吾合作这么多年,他对做茶体验感悟及工艺掌控能力实际上比刘韵吾还要功底深厚,无奈现在是一个讲招牌名气的社会,他们在一起无疑是各有短长优势互补,现在韵吾走了,他虽够不着专家但也还要硬撑着继续往前走,好歹茶叶的品质没有丝毫下降,生意也没有大的影响,所以这杀青火候的把握只有柳文德自己来干了。
说这刘韵吾,读书时按照现在的说法那也是一学霸,怎奈大学毕业那年赶上人家去反官倒要民主自由,没碰上好年成好光景。那时候,“世界很精彩,我想去看看”这句话也还没有流行,他被光荣地分配到柳家湾供销社做一名农经员。
没办法人太聪明知识又太多,不到三五年功夫他就成了全县的茶叶栽培和加工技术方面的专家,而且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他说你做的这个茶值三块五块十块八块,那大多数时间也就八九不离十,还有教他功夫的那些师父们大多数是中国茶叶界的巨臂大咖,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也都慢慢地像他一样成了这个行业的主力精英,所以他有条件有能力在这个地方的茶叶领域生存得很好或者兴风作浪。
柳文德也是一个智商天赋很高又爱学习的人,他们的相遇有理由能够碰撞出火花。刘韵吾本也是帅哥一枚,高高大大,猛一看粗犷豪爽,其实他才是精细厚实。只是生活习惯有些放肆没有节制,找一门妻子姓汪名然,也是有些异类不靠谱。居家理念属于那种前卫的打伙同居、一起捧着日月过山、而互不干涉内政的新型家庭关系,汪然原来似乎也还算是个能干的女子,但一直都象是在过单身生活一样我行我素自由自在,早些年做美容化妆品生意也赚了不少钱,两个人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谁也不管谁。
但自从有了小孩后,她就成天都泡在麻将里,成迷成痴,找个保姆看护孩子,日不见影夜不归家,孩子饿了保姆带去麻将桌,稍稍大一点孩子能吃其它东西的时候,她就给保姆丢一些钱了事。一家人没个统一的作息时间,三天两头你见不着我,我见不着你,家里随时都是冰锅冷灶的,一个月也难得在一起吃一两次饭。不说说她嘛心里难过,但说她也是白说,莫效果的,钱输光了还得找你要,你不给还不行,在她的生命里只有麻将才有意义,麻将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真是无语,可能是刘韵吾前世欠她的,三番五次想离婚算了但看到孩子的样儿心又软了就忍着。所以刘韵吾喝酒抽烟吃肉都是名声在外,喝酒一斤往上还是白的,抽烟一天两包只多不少,他爱吃回锅五花肉,肥一点最好,顶多是半肥半瘦,所谓的精肉他还不吃,一个人吃半斤八两也不在话下,似乎只会肚子吃饱而永远不会吃够吃伤(吃多了伤了胃以后就不想吃了),所以他后来长成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大胖子,一年到头忙东忙西也不注重锻炼和保养,连感冒都很少有的精壮好汉一检查出来就是肝癌晚期。
本来以为很慢长的一辈子刹那间就只剩下三五个月了,本来以为与这个世界有很深的渊源,但在一瞬间之后,这人世间的事儿似乎与你就没有多少关系了。世上的人都以为自己会活得更长一些,常常都在开导安慰绝望的别人,等自己拿到死亡通知书时才知道这世上有不能温暖的心灵,无法消除的恐惧,珍惜不了的时光。真正幸福的人是那些能够从容淡定地去选择一种面对死亡的态度并安静地等待死神降临的人,但这需要何等的修为、勇气和智慧啊。
刘韵吾从生病到离去只有三个多月,无论在精神上还是在生活起居上都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柳文德和他们另一个伙伴任发扬虽然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去陪护照料他,但毕竟是外人呀,而他那位做了一世夫妻的爱人却并没有多少改变,甚至连伤心难过的表情都没有,只是送给刘韵吾两句没心没肺奇葩经典的话:“既然注定活不了,还吃啥药嘛,反正都是要死的还不如早点死的好。”
这话怎么想似乎怎么都是有点道理的,但怎么想都有点按耐不住想去掐死这个女人,谁遇着这么个女人若还能活得长久,那你不知要给阎王爷行贿多少才行啊!韵吾走了也对,如果这是宿命就早点了结解脱吧,既然注定一世不能摆脱痛苦那么也只能唯愿此生越短越好。刘韵吾在痛苦挣扎中绝望而不舍地离开,眼中闪耀的火苗最后都化成了空寂的死灰。天赋给了他足够的能力去获得金钱和名声,却不能给他幸福的生活和内心的温暖,人世间啊,为什么只有离开的人才知道它的美好呢?
按照韵吾的书面遗愿,把他的股份全部折现给他儿子,没有交给他那位妻子,而是交给了孩子的叔叔托管,按月支付一定的金额给孩子,待孩子年满十八岁后将余下部分交给孩子。
那位名正言顺的妻子汪然觉得这是不合法的,一切都应该交给她,请了律师帮她走法律程序来解决,结果她赢了。其实刘韵吾也知道她会赢的,那封书面遗嘱也只是最后再气她一下而已,所谓全部折现其实也就是一少部分,多的那一部分以他的两个伙伴柳文德和任发扬的名义赠予给了他儿子。还是委托他的弟弟来全权办理托管。呜呼哀哉,刘韵吾的故事让我们的心彻底地刺骨冰凉,为生命的无常,为他的不幸而短促的一生。同时也意外地看到了一个诡异的问题,这个世界为何会有律师这样一种职业,它貌似冠冕堂皇道貌岸然一副的捍卫正义的样子,实际上它只为钱服务,只为权服务,真正需要法律援助的人们缺的也就是这两样东西。就算是世间罕有的好人它也能找到你的过错而加重你的罪责,就算是十恶不赦恶贯满盈的坏蛋它也能找到他好的依据,为他开脱罪责甚至助他逍遥法外。他们的存在只是让坏人更坏而没有让冤屈更少。
他们为什么要直接向当事人收钱呢?如果说辩护真是一种堂堂正正的劳动,也确实理所当然地需要报酬,但直接从当事人手里获取是最好的方式吗?如果辩护权是一种正当的权利,那么谁最应该来捍卫百姓的这种权利呢?当公正和正当权益都用钱来支撑的时候,就成了眼下这个荒谬怪诞无畏无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