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村里老姑娘李红,一丝悲悯的情绪涌上心头,因为我有点理解她。
我记事时,老姑娘已不很年轻,但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的美貌。在从来有剩男无剩女的农村,如此美貌善良专情的女人,应该拥有幸福的爱情,拥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李红曾经有个意中人,已经订婚了,突然有一天男方变了卦,李红一气之下发誓这辈子不嫁人,她还就是这么倔,那以后,多少人为她牵线搭桥,她一概回绝,不为所动。
为情所伤,为情所困的人啊!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为什么非就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爹娘健在,跟着爹娘过活,爹娘去世后,李红自己一个人过,一天天,一年年,红颜憔悴,青青不再,心无可依,情无所托,孤苦伶仃,夜里孤灯相伴,白日独往独来,同龄的姑娘们,孩子绕膝,悠忽孩子背起书包上学去,享受着陪伴孩子成长的乐趣的时候,只有她形影相吊。
所幸,老姑娘的母性本能,对弱小无力的东西的爱怜,照顾他人的欲望,这些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让她百无聊赖的生活,有了些生趣,不再空虚。
她的妹妹就嫁本村,生了一大群孩子,老姑娘一直帮她照看,视为己出,每一个孩子她都付出了爱心和辛苦。时光就那么不知不觉忽地就过去了,孩子们长大了,各自成家立业,会疼人的女孩远嫁他乡,她对他们无私付出的时候,他们还小,记不记得还是个事,记得又怎么样?红楼梦有句话:孝顺儿女谁见了?
她还是孤家寡人,没人知道老姑娘的内心世界是怎样的寂寥,夜深人静孤枕难眠的时刻,想想自己一无所有的过往,生而为人,她算是个女人吗?人生的苦甜酸辣,应该遍尝遍挨,才有生的乐趣啊!她是否后悔过自已的执拗?满腹的幽幽怨怨向谁诉?一个女人,没有男人,没有孩子,没有自己的事业,拿什么支撑她的精神世界?这何尝不是一个残缺的不完整的人生!
岁月的风刀霜剑,不会因为一个女人的柔弱无助而放过她,她一天天地变老脸上满是皱纹,头发像枯草一样,没有一丝柔软的气息,整个人像一个干瘪的茄子,或者说像一个失了水分的桔子瓣皱皱巴巴地。
一直以来,她靠她的弟弟接济过活,时不时给她寄点生活费,弟弟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的弟弟是早年的大学生,是当时学校的风云人物,一个才子,邻居大叔对我说,咱们村子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发表过文章,只有李红的弟弟当年投过稿,虽然没采用,却收到了编辑老师鼓励的信,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弟弟资助她,可弟弟有家啊!弟媳对她没有义务啊!弟媳也够善良贤惠。
老姑娘头发花白,五十来岁那一年,突然疯了,她天天哭啊!哭啊!扯着个嗓子,嘴里一边念叨:俺那屈死的兄弟……”她一直认为,她的弟弟被人害死了,谁对她说没有的事也没用。她为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不得而知,就这样地哭了好久,几个月的时光吧。
记得我在后沟地里干活,她就在沟南边的岭上,一边用小爪勾拉着花生,一边扯着嗓子,一声接一声悲戚地嚎哭:俺那屈死的兄弟……
后来哭得看上去,眼睛干涩无光,面容憔悴。
她把花生炒的半生不熟,说她弟弟就爱吃这个样子的,还买了烧纸,划上个圆圈,嘴里念叨着祭奠她那屈死的兄弟。
我在一边替她着急,弟弟回来一趟不就行了,可是路程遥远,弟弟工作很忙。直到她弟弟的出现,才真正消除疑惑。
好了病以后,有一次她上我家玩,和我妈妈说,有一天晚上,从那条小芳去洗衣服的大河南边要过河回家,叫挡挡住了,她说:分明是一条白白的路,走着走着就上了水里,她无助地喊:挡啊!魔啊!你放过我吧!那话语,那神情,有点神经质。其实基本正常。平时为人很好,很正直善良。那条大河,有很恐怖的传说,曾经在那地方打死过人。
估计,这年纪的农村人都迷信,夜里河里白白的路,不是水是啥?
倘若她不是那么执拗,她的人 生,或许是另个样子,我以我的心态不想劝她找不到自已爱的人去凑和,现实中凑合的婚姻何其多,哪有那么多的好爱情,或许,无法摆脱现实的时侯,适当做些妥协让步,是明智的选择,想明白的时候,苍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