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丧来我家快有一个月了。他第一次出现在院子里时,着实把大家吓了一跳。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腐烂,可怖的青筋爬到了太阳穴,瞳孔异样泛青。
五岁的小莱被吓哭了,跑进家说外面有怪物,我们出门便看到他倒在灌木丛里。爸妈赶紧掏出手机就要报警,却听见他虚弱的呻吟:“别报警……请你……救我……”
也许是出于怜悯,我制止爸妈报警,把他抬进了家里。
小莱轻轻地告诉我:“姐姐,他像丧尸,电影里的丧尸。”其实我从第一眼就这么觉得了,可他还有意识,他甚至虚弱得不能站起来,应该没什么危险。
一个小时后,他醒了,他很饿,一开口又把我们吓坏了:“我想喝血。”爸妈慌慌张张掏出手机又要叫警察,我示意他们别怕。他这才补充道:“新鲜的动物血。”
“谢谢你们救了我。”他的声音很哑很低,说得也很慢,好像每说一个字就要思考一会儿。
我们问了他好多问题,才搞清楚来龙去脉。他在爬山的时候不小心翻下了一个大滑坡,脑袋撞到了石头上便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奇怪的实验室里,手脚被绑了起来。偶尔会有穿白大褂的人给他注射,然后他就会陷入昏睡,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身体开始出现问题,皮肤溃烂、四肢僵硬,有饥饿感却对平常的食物失去了兴趣。但他的意识依旧很清醒,他觉得自己很可能被作为生化实验的试验体了。
恐惧就像毒药,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理智和冷静。除了身体上的变化,他还注意到自己渐渐遗忘掉很多事,他的家人,他的名字……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他花了好大的功夫终于逃了出来,可现在的他根本无处可去。因为饥饿和体力不支,所以才倒在我家院子里。
爸妈反对让他待在家里,小莱没有那么怕他了,而我对他充满了好奇,于是我把他安置在车库里。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我们就叫他阿丧。
我定期给他送去新鲜的动物血,我们之间的交流很简单,我说晚上好,他说谢谢,再无其他。
其实大家都在隐隐担心,怕阿丧突然就异化成真正的丧尸了。阿丧明白我们的想法,主动要求我们用铁链拴住他。这样做很残忍,可是我们别无选择。
中秋节到了,爸妈带着小莱出去玩,我留在家里守着阿丧。我去车库给阿丧送血,顺便也给他带了一个月饼,虽然他吃不了。
阿丧艰难地调动面部肌肉,想露出一个笑容,无奈他再怎么努力最后依旧是那个龇牙咧嘴的表情。他很失落,拆开月饼用力嗅了嗅便放在一边。
“你闻得出味道么?”我问他。
“不能。除了血腥味我什么也闻不到。”他答。
我想再和他聊点什么,却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两人略微尴尬地坐在车库里,看着月亮慢慢升起。我帮他解开铁链,他伸出双手想去捧住月光,手指却只能小幅度地弯曲,无法并拢。
过了很久,他突然说:“报警吧。”
我错愕。
他继续说:“或者联系专门的医疗机构。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不知道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维持多久,我不想变成丧尸伤害别人。”
“可是如果你被送去那些地方,他们依旧会把你当实验品研究品,你会很痛苦的。”我有点于心不忍。
他很坦然,似乎做好了准备:“没关系,我留在这儿反而更危险。最初在我身上做实验的那拨人一定也在想方设法地找我,我怕他们会伤害你们。所以,报警吧。”
“好。”
我看着阿丧青色的瞳孔,心里有点难过。他是无辜的,我们却没法拯救他。
我刚想打开车库的大门,却突然被阿丧拉了回去。他的力气很大,一直把我拉到杂物堆的后面。
我正要问他怎么了,却看见他做出噤声的动作。接着便听见外面有汽车停靠的声响,不止一辆。
“是来抓我的,刚才在窗户里看到他们的车了。”阿丧压低声音跟我解释,“你躲在这里千万不要出来,他们抓到我后就会离开。记得报警。”
我点点头,却下意识地去拉他的衣角。他没有回头,轻轻说了句“再见”,慢慢地走到车库的大门前。
我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响,从杂物的缝隙里目送阿丧离开。
大门被人从外面强行打开,一些穿着厚重制服的人拿枪包围了他。他没有任何反抗,平静地接受捆绑。那些人很快便押着他上车,发动引擎,然后驶离。
月光很凉,一只月饼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它的主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们都知道再见的含义,道别的仓促,故事在这晚戛然而止,阿丧终于也成为了记忆里的人物。
后来,我们报了警,把阿丧的故事说给了很多人听,但是大家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不肯相信。
不过没关系,只要我还记得阿丧就好。
现在他会在哪儿呢?躺在实验台上做着关于外面世界的梦么?
如果梦见月饼,你一定要尝一口,阿丧,真的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