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87年的上半年,报社领导找我谈话,说地委宣传部新闻科准备调你过去。我说,我不想去宣传部。领导说,我们也不想放你,但宣传部是咱的顶头上司,不好硬顶。不如这样,你先过去帮忙,感觉好就留在那,感觉不好再回来。我说可以,那我就去帮一个月的忙。
石家庄地委宣传部新闻科就一间办公室,王科长也在此办公。我和王科长以前也认识,见了没多少客气话。科长说,你先看看资料,熟悉熟悉咱们这的工作。我说,我可就在这帮一个月的忙。科长笑着说,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既来之则安之。我说不是着急,说一个月就是一个月。他可能有点不高兴了,没再说什么。王科长后来到建设日报做了总编。这是后话了。
几天后,王科长对我说,咱们想搞一个石家庄地区的电视风光片,你先写一个电视片的角本吧。我心想,靠,这么急难险重的任务也好意思让我干!我说,电视角本我没写过,怕写不好。他说没问题,你能胜任。科长连吹捧带忽悠地把写电视风光片的任务推到了我头上,又扔给我几本石家庄地区风光介绍。他说,赵州桥、大佛寺、西柏坡、苍岩山、天桂山、嶂石岩、驼梁、五岳寨等必须有。你先按资料写出个初稿,再到这些景点实地考察。
摊上了任务,只能想办法完成。我找到在省电视台做编剧的大学同学申晓义,请他给予指点。晓义给了我一个现成的角本,说,老兄你看看这个,照葫芦画瓢就行了。我翻开看了看,感觉写这种角本也不是很难,就是先说什么风光,再用文字描述。
用了大概二十天的时间,我写出了初稿。科长看了说基本是那个意思。你可以到实地考察考察,增加感性认识,完了再修改。他说,建议你由远及近,先去嶂石岩、驼梁等地。根据科长的建议,我考察的第一站选择了嶂石岩。
嶂石岩位于赞皇县的西南角,与山西的昔阳县接壤,离石家庄市一百多公里。据说,1972年中国科学院的学者就发现了这里的独特地貌,后被命名为"嶂石岩地貌",与丹霞地貌和张家界地貌齐名。
当我坐长途汽车来到赞皇县委宣传部通讯组时,只有一个姓李的同志在。李同志说,侯记者,实在对不起,现在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不能陪你去了。我给嶂石岩村的张英菊打电话,让她接待你,顺便给你做导游。英菊也是咱的通讯员。我说,有人做导游最好了。
李同志陪我在县委机关食堂吃了午饭。饭后,他又把我送上开往嶂石岩村的汽车,直到汽车开动才离开。
当时,嶂石岩风景区刚刚开发,还没多少人知道。通往那里的公路不但很窄,而且坑洼不平。车里坐满了当地的农民,三三两两地在一起,用那种很难懂的山里话交谈着。在汽车的摇晃中,我昏昏欲睡,但是又睡不着。我想着如何更快更好地完成这次的任务。
汽车越往里走,两边的山峰越高,山上的植被也越多。等到山沟变的很窄,山路几乎穷尽时,嶂石岩村到了。在此下车的除了我,还有两个村民。我打听张英菊家在哪住,他们说,你跟我们走吧。上了一个很长的高坡,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小院,喊着,英菊,有人来了。一个很年轻的姑娘从屋内出来,长相一般,但很带活力。见了我,英菊说,你是侯记者吧?县里和我说了你要来。我说,这次要麻烦你了。她说不麻烦。你先歇歇,一会就吃饭。我在院里坐了会,看到院外不远的杏树上结满了果实,经不住诱惑便走过去观看。看着看着就伸出了手想摸摸。此时,背后传来一声,谁?我吓一跳,回过头,朦胧的暮色中,见是张英菊。英菊也认出了我,说,是侯记者。没事,想吃多摘几个。我说,不是想吃,就是想看看。这树上的杏子长的真好。我忘记了"瓜田不系带,李下不摘帽"的古训,难怪人家误会。
吃完饭,英菊把我带到位于村头的村委会招待所,说,条件不好,凑合住吧。说是招待所,其实就是一间屋,里面有两张床,床上的被子散发着一股霉味,肯定好久没人用过了。英菊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我说,你等下。一会,她抱着一床被子折回来,说,公用的被子太埋汰了,你盖这个。我很感动,说,谢谢你!她说,没啥。英菊走后,我也感到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当我走出屋子,一幅绚丽的景色出现在眼前:在晨曦的照耀下,雄伟壮阔的嶂石岩三叠被涂抹的通红,恰如万丈红绫,挂于蓝天白云之间!
正当我陶醉于这神奇的美景时,英菊来叫我吃早饭。我说,嶂石岩太美了。她可能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早饭后,我们开始上山。从嶂石岩村出发,再往里,穿过一个小自然村,再过一片很大的河滩地,地上都是乱石。又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来到"讲经台"。所谓的"讲经台"就是一块巨石,传说是明代圆通寺大宝和尚讲经处。再往前过憩脚岩不远就到了"一线天"。我仰头望去,只见这"一线天"甚是陡峭,两岩相逼,形成只有几米宽,几十米高的狭縫。
通往上面的路就是一层层的石梯,好像高不可攀,令人生畏。我们四肢并用,十几分钟后终于爬上了"一线天"。其实,这"一线天"在嶂石岩的诸多景点中算不上多险峻,比起"大天梯"、"小天梯"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攀上"一线天",也就是登上了"三叠"中的"二叠"。转过几个弯,来到圆通寺遗址。遗址已不见庙宇的痕迹,只是在崖壁上隐约可见几组崖画。遗址北侧有一天然石洞,洞顶倒垂两个钟乳石,其状犹如少妇的丰乳,一线细泉自"乳头"轻盈飘下,常年不绝。我仰头接了几滴"乳汁",很是甘甜。
自圆通寺往北,再经过"一线天"出口,便踏上了通往大回音壁的山腰小路。这条小路其实是嶂石岩二叠和三叠之间的天然栈道。如果不是两叠之间的缓坡处有茂密的原始次生林遮掩住下面的悬崖绝壁,相信没人敢走。两旁的藤蔓时不时阻断了道路,我们必须用木棍不断清理才能前行。这里的栈道,看来已经很久没人走过了。如此荒凉的地方,谁想没几年就成了热闹的风景区。
经过披荆斩棘的努力,我们终于走完了栈道,进入槐泉峪。还未到谷底,就听到哗哗的流水声。英菊说,这就是槐泉了。走近了,只见泉水从石缝中喷涌而出,欢快地蹦跳而下,朝着远方无拘无束地流去。槐泉,是槐河的发源地。当代诗人刘章曾有诗咏槐泉:万丈丹霞接碧天,云根数孔泳飞泉。星辰化作珍珠网,银汉分成白玉帘。冰骨有形存凛冽,花魂无色酿甘泉。三杯痛饮忧愁忘,与世无争半是仙。
从槐泉一路下山,来到因泉得名的槐泉寺。当时的槐泉寺无人管理,非常破败,实在没什么可看的。此时已过中午,我们都是又累又饿。英菊说,侯记者,今天就到这吧。咱们先回家吃饭。我说,好。
吃饭时,英菊说,嶂石岩还有好多风景值得一看,大回音壁、冻凌背、大天梯、小天梯等等。有机会再来吧。我说,今天算是初识嶂石岩,以后肯定还会来的。我明天就回去了。英菊说,那你下午好好歇歇。
第二天早晨五点多我就去山路上等车。我昨天已经和英菊说了不让她送。一会,长途汽车从上面的自然村来了。我上了车,忽然看到村子的高坡上有人招手,原来是张英菊。她还是起来送我了。
几年以后,我参加了机关在嶂石岩举办的学习班。那天下午没事,我特意去村里打听英菊的下落。老乡说,英菊早已嫁人,到赞皇县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