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境内有三条大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均发源于青藏高原,它们穿越崇山峻岭,在迪庆和丽江地区并行奔流数百公里而不交汇,形成罕见的世界遗产地“三江并流”。最终,怒江流入缅甸,改称“萨尔温江”;澜沧江流入越南,易名“湄公河”;金沙江没有出国,在丽江石鼓镇附近突然来了个“V”字大逆转,折流向东汇入东海,是为“长江”。这个“V”字大逆转,就是天下奇观“长江第一湾”,也是我今天的第一站;江湾逆转之后,汹涌的江水在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之间冲开一条深谷,名曰“虎跳峡”,是今天的第二站。
丽江城区距石鼓镇70公里,道路崎岖,大巴跑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导游告诉我们,“长江第一湾”流域面积非常大,站在江边是完全感受不到“V”字的。这也在意料之中,动辄劈山造川的大手笔,岂是我等渺小的人类可以轻易看到,可惜“长江第一湾”之所谓“奇观”,恰恰是这人类无法目测的“V”字逆转之势。尽管有些遗憾,但此处群山环抱,河谷开阔,梯田层层,麦浪滚滚,杨柳成行,水天一色,也不失为人间佳境。眼望金沙江,江水轻流缓动,平静如端,我不禁在想——它究竟是哪里蕴藏的能量,能够在虎跳峡惊涛拍岸,在洞庭湖浩浩汤汤?
在江湾停留不到半小时,几个愿意漂流的游客由此下水,沿V字去体验江湾的逆转,包括我在内的其余人则乘车绕过V字,在漂流的终点与他们汇合,然后吃了个饭,便前往虎跳峡。
虎跳峡是中国最深的峡谷之一,分上、中、下三段,游览价格都在100元左右,上虎跳的景致不乏特色但略显单调,是普通旅行者最容易达到的地方;中虎跳景色优美却较为艰辛,是徒步爱好者热衷的路线;下虎跳好像鲜有人至。虎跳峡南靠玉龙雪山,北依哈巴雪山,海拔约1800米,比丽江古城还低600多,在盘山公路上远眺,纵使有层峦叠嶂的遮挡,纵使有近大远小的视觉效应,依然可以看到雪山高耸入云,足见它的雄壮。
不久车至上虎跳,年富力强者换乘两辆小巴继续前行,他们的目的地是中虎跳;留下来的都是老弱病幼,我大致一看,仅余七、八人而已,两个明显年纪较大的阿姨大叔、一个体力明显不支的大胖子、另有一家三口抱小孩……惟独我,貌似不老不弱非病非幼,顿觉尴尬万分,下车后也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就径直走向峡谷。
上虎跳是虎跳峡中最窄的一段,两岸几乎都是绝壁,中间一线江水蜿蜒而过,仅仅看到这样的画面其实并没有太多感慨,若想到这是日夜奔腾的金沙江水冲刷而成,便觉得自然的伟力竟如此神奇。一峡之隔,这边属于香格里拉,对岸则是丽江管辖,探头往下看,这边全程木地板、木台阶、木栏杆,俨然一个“VIP游览区”,对岸似乎更有趣味,均为人工开凿的石虎、石梯、石桥、石路。如果只在“VIP区”上下往返,悠行慢走估计也用不了一个小时,更别说体会虎跳之险了,遂打听是否能两岸互通,工作人员答复:不能,因为分属不同的辖区。
悻悻中拾阶而下,行至谷底,但见怪石嶙峋,水流湍急,雪浪翻飞,薄雾蒸腾,正是主席所言“金沙水拍云崖暖”。江心雄踞一块大石,足有十米见方,有如一道屏障,将激流一分为二,惊涛震天。相传猛虎下山,凭借此石一跃而过,故此峡曰“虎跳峡”,此石曰“虎跳石”。
站在安全的“VIP区”,无论看到如何险峻的形势,也没有身体力行来得痛快和深刻,驻足片刻后只得沿阶返上,途中休息时,遇到同车的大叔正从人力轿子里出来,便问:“走不动了啊?过来坐会儿。”他慢慢坐到旁边,说:“我有风湿性心脏病,下去还行,上来不敢逞能。”我说:“难怪,心脏病可马虎不得。”然后他说:“我要是没心脏病就去中虎跳了,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肯定也是身体或者哪里有什么……”我估摸着他可能想说“有病”二字又觉得不礼貌,便赶紧接着说:“我是鞋子不行,脚上起了好几个泡。”他恍然道:“就是嘛!正常人谁不愿去中虎跳。”一时间更觉羞愧难当,鞋子是一方面原因,其实体力也是问题。
谈话间,同车的阿姨也过来了,一块聊起各自的见闻。阿姨刚从大理来,跟我说:“大理那地方啊,一到晚上湖边都是漂亮小姑娘,最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去了。”我说:“那得是单身小姑娘才行啊。”她说:“说的就是单身啊,你不去太可惜了。”我暗想,真的假的啊,忽悠我吧?都说丽江小姑娘多,怎么又变成大理了。虽然我知道大理是真正的“风花雪月”所在,但由于行程关系,只能和香格里拉一样,纳入下一次遥遥无期的旅行。
休息好之后,大家就继续往上走,来到大巴前集合,等待那群去中虎跳受苦受难的人们凯旋,此刻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天气非常之好,我找了个阴凉的角落坐下,春光明媚,凉风袭人,脱了鞋,抽着烟,看看高山峡谷,倒有几分惬意。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苦难的徒步者们还没回,于是跟司机去加水。我奇怪为什么这车总要加水,就问司机,他说,到虎跳峡的公路比较陡峭,上山时发动机过热、下山时刹车片过热都需要喷水降温,不然就很危险。我问:“怎么个降法呢?自动的还是手动的?”司机告诉我,一般的车开盘山公路很危险,这些大巴都是经过改装的,加了两个巨大的水箱和一些控制装置,在需要的时候驾驶员可以手动启动开关,给相应位置喷水降温。
加完水,到车上坐了坐,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司机说:“我把车停在公路边,你们作好准备,一旦他们回来,立即接车闪人,以防个别人还要到上虎跳一游。”
下午五点,这帮人终于回来了,一个个没了去时的生气,上车便瘫倒在座位上,司机也随即发动车子,一刻不停地驶向丽江,到达时正好七点三十分。看起来,每天出游都是早出晚归,实际上大多数时间都不是游,比如玉龙雪山70%的时间在排队,今天70%的时间在坐车。
回到客栈,又和老头在院子里闲聊,交流见闻,也互说离别——因为不出奇迹的话,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明天,他上午飞西安,我下午飞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