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母爱是摇篮里的一曲曲童谣,是离家时的一句句嘱咐,是村头柳村下日夜的眺望,那么父爱则是一首无韵的诗,是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是一幅弯曲的脊粱。只有历尽了生活的磨练之后,方能品出其中的韵味。
小时候,父亲一到赶集去,我与同伴总等不到中午,就去村前通往洛门集上的十八盘道上玩,心里有个从不对人说的秘密,也许同伴也与我一样吧!
大山里的日子是清苦的,多日子里赶一次集,必定要置办一些生活必需品。于是父亲不得不把家里硬从口里省下的几十斤粮食背到十几里远的集上去粜,每次回来,嘴皮干巴巴地,舍不得吃两毛钱的一碗素面,却从来不曾忘了给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的糖果花生之类的零食解馋。每次的十八盘坡道上玩耍,目的其实就是等着父亲赶完集回家的路上摸着我的头,顺手从上衣兜里摸出几颗水果糖或从背篓里掏出的一个渗透清油的油圈圈。
每每此时,我都会贪婪地享受那久违的美味,那被贫穷和饥饿折磨得味觉敏感的口齿舌头,象馋猫逮了根骨头,狠不得连骨头屑子一同嚼碎咽下去!
记得那时候,家里每年的囗粮总不够吃,因为孩子多,劳动力少。每年生月,村子里部分人家都会断炊,但是因为父亲认识的人多,从未让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饿过肚子。生月从川区熟人家借些高粱、玉米、谷子之类的杂粮,用担子挑着,沿着满是砂砾的响河沟沙路挑进去,顺着陡峭的十八盘狭窄山路,一摇一晃地挑上山,常常汗流浃背,花上一天的功夫,才能挑到家。等天熟后,给人家按期还上相同数量的小麦,年年如此,却从末让正在长身体的几个孩子饿过肚子!
那时候,父亲是村干部,每年都有一次进县城开会的机会,两三天的时间。每当会议开完回家,他都不忘从手提包里掏出几个从伙食里节约出来的白面馒头。对于一年吃不上几顿白面馍的小孩来说,能吃上一整个白面馒头,那真是口福不浅啊,至今还记得那满满的幸福,现在的孩子永远没法理解!
父亲也是个马虎粗心的人,可凡事他都想得通。我清晰地记得,一年的腊月集上,他将给我们几个做新衣服的布扯好后连同其它东西顺手放在背篓里,一直到家里才发现那布早已不在,仔细回想了一阵,才明白被小偷偷走,在母亲唉声叹气的责怪声中,父亲却边劝慰母亲边笑着说:"欠人家的就拿去吧,下一集我再给娃们扯上,年总是要过的吧!"
新衣服算是我们兄弟姐妹最终穿上了,但那个年至今想起来过得有点辛酸!
还有一年的开春,母亲嚷着要养一只猪仔,她想着,自己辛苦点,到年底喂肥卖上个好价钱,一来办些年货,二来平时供我们上学生活所借的债还一下。于是让父亲每次背上些洋芋粜出去,好多次赶集,终于攒钱卖了只猪仔。
那天很奇怪,按常理说,猪仔应该一出背篓就活蹦乱跳地很淘气才对,可那只黑色小仔耷拉着耳朵,站在地上一动不动。母亲给它弄了些汤食,它也不理不睬,毫无食欲。原以为它刚断奶,又认生,就没在意。可第二天仍是如此,滴食不沾,这下母亲看出端倪来了:"唉,肯定卖之前就有病了,你个死鬼没认出来!″
观察了半天的父亲也不得不承认:"我还说捡了个便宜,原来那个老者也是个骗子!"于是赶紧找村上的兽医给打了一针。
第二天,第三天,那猪仔果然死了。此后好半年再没养猪。
憨厚朴实的父亲有时候性子也很刚烈。
我上初中时,大哥己工作好几年了,他喜欢一只手表,但经常出野外,加上市面上货少,又怕卖上次等品,所以一直没选上合适的。父亲有个修理无线电和钟表的交识,在洛门镇南街,父亲就把大哥多次接济家里攒的三百元钱给了这位姓雷的朋友,托他卖上一块货真价实的"上海牌"手表。春节大哥探亲回家戴上手表,高兴劲儿自不必说,父亲也感欣慰。可没过多久,就发现这块表不是正牌货,父亲一气之下退回了这只表,还跟他这位老交识绝交了,我很少见父亲发那么大的火气!后来我问起雷师的事,父亲仍然很生气,让我不要再提那个人!
分产到户后,家里经济仍不宽裕,但吃穿用的有了保障。
父亲尽管没有给我们多少存款,也没能给我留下一样值钱的东西,但父亲留给我的是与生活抗争,真诚善良,知恩图报,乐观豁达,爱憎分明的做人处世之道,使我在人生途中受益终身。
生活中有很多人,怪怨父母留给自己的太少,不赡养父母的、将年迈的父母强行分开赡养的,甚至虐待父母的、把父母争诉诸公堂的都有之,岂不知为人父母的辛酸苦辣!
父母给了我们血肉之躯,给予我们养育之恩,给予我们无穷的精神财富和人生的未来!这一切,我都应感恩孝敬父母,示范给子孙,传承给子孙,让生命之清流永远流淌在人类文明的长河之中汤汤不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