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给路路讲解一道数学题，讲了一个多钟头他还是晃着脑袋听不懂，加上白天一些不开心的事，到最后我急了，情绪彻底失控。这道数学题就是压垮我自路路上小学以来一直紧绷神经的最后那根稻草，如同针尖扎破气球的表面，而从气球“啪”地炸裂一刻开始，我才意识到我内心压抑的怒火的力量是如此大，在某一瞬间刹那，我也被自己吓到，但那只是短暂的一秒。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是一只歇斯底里鬃毛炸立根根带电的狮子，任凭自己肆无忌惮地吼叫，谁触碰我的鬓毛，绝对会被戳个大窟窿。吼到最后，我声音哑了，我好想躲进房间里把房间门关上，或者是逃出家门。我开始嚎啕大哭，路路也嚎啕大哭，路路追过来抱着我的腿，谁的哭声都不会比谁小。我能感受到小小的他的无助，可是我的无助谁又能明白。这种压力我实在承受不住，打电话给老妈，老妈也很着急，到最后老妈也跟着哭。老妈说，你不要着急，你再急下去身体要垮了，你本来甲状腺不好。听老妈说完，我明显感觉我的脖子又粗了一圈...一会老爸微信发来他画的解题思路，跟我说你要耐心和路路讲。真！是！的！老爸老妈也跟着急！臭路路！不过说实话，我再生气的时候，都从来没对他动过手，别的家长那套上戒尺或者关小黑屋的方法我实在学不来。
哭了好长时间，我和路路都累了，也恢复了平静...我又开始给他讲这道题...总之，最后这题他终于明白了。把他安顿睡觉之后，我在微信群里和路路北京幼儿园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妈妈聊了晚上的情况，这几个孩子今年都是一年级。朔朔妈看了题以后说，这是四阶数独啊，后面还发了一个尴尬的表情。朔朔妈又对我说，现在年纪有些小，可能过段时间再讲就好了，我小时候参加数学竞赛，我妈给我提前讲移项，把加号移到等号左边就变减号，我真听不懂，后来学到了，自然就会了，就这件事儿暂不开窍吧。到晚上10点左右，路爹回来了。我把题给他看，他半天不语，然后很平静地说一年级入学两个月，已经学得这么难了？我觉得不会就不会吧，也没什么关系。
两个数学这么好的人都告诉我，这个阶段的孩子做不出这道题是很正常的，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错怪路路了，就算他真听不明白，我也不应该对他大吼大叫，我不应该把生活中的负面情绪转嫁给他，我是一个母亲，他需要被我呵护，而不是总被我挑剔。但是，作为妈妈，我觉得我并没有小说里写的那种伟大的巨大的母性光辉，我做不到我妈对我那样无微不至去对待我的孩子。我承认很多时候，面对孩子的问题，我没有很强的抗压能力，我一听到路路回来说这事那事，会有莫名的焦躁感。就像一位朋友在朋友圈里说的，她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尽管一个快40岁的人说这话很害臊，真！的！很！害！臊！但我相信很多80后的独生子女深有同感。路路上小学之前，每天都是外公外婆接送，给他辅导功课，带他去上各种兴趣课，给他做各种好吃的，给他讲故事，听他分享每天的见闻，陪他入睡洗漱。而这些具体的事我基本是不管的，我只负责大方向，比如考察选择学校和教育机构，安排出行活动，买书籍衣服玩具，给他做生活记录，给他开家长会等等。我从来没陪他入睡过，也很少给他讲故事（外婆和爸爸负责讲故事），幼儿园和学前班四年，我接送他的次数不超过10次。所以，当这些事现在突然变成我一个人来完成，让我学习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外加买菜做饭，周末带他玩...很多事说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他永远装着听不见时...我感觉累得hold不住。如今的生活，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和路路两个人，每顿饭大眼瞪小眼，在这个才搬来两个多月的陌生城市，他孤独，我也孤独。他想外公外婆，也想小美，我也是。特！别！想！我！妈！
我知道自己错了，早上起来和路路聊了好久，跟他道歉。但愿他别总想起这个暴风骤雨的晚上，想起狮子一样咆哮的妈妈时，我敢肯定内心会有不寒而栗的颤抖掠过，但愿他别总记起这事。不过很难说，也许他就是记住一辈子了。世上如果有后悔药，请给我一颗，可惜没有。
冷静下来想想，为什么对他的数学我是如此焦虑，每每看他做题坐不住的样子，或者很简单的加减法做错时，我的火就往上窜。归根到底是因为我自己的数学不好，我对数学的难易判断不了，也做不出他爹和朔朔妈那种评估。尽管读高中、大学、研究生时，我都是理科生，但是我的数学很糟糕，高中的函数、大学的高数微积分、研究生时涉及的脚本编程，我完全听不懂，唯一略略略好的只有立体几何，我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来毕业的，但我知道毕业多年以后每每压力很大时，总会做梦梦到高中数学题做不出来，梦到数学考试。而每每路爹陶醉感慨说数学是多么美时，真的是对！牛！弹！琴！我领会不了。我这用图像思维的脑子，对数字非常不敏感，对我来说数字也只是线条形状而已，甚至价格的高低我也感觉不出来。无非是看到一个东西，看看口袋钱够，又很想要，就买了，钱不够就不买。于是刚上大学时，遇到过30块钱买了一个橙被JS坑的经历，99年30块钱是不是还蛮多啊，嘿嘿。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学校商业街一条清蒸鲈鱼是15块。又想起我一个大学学审计的同学，她买东西绝对要货比三家，上下杀价，寻摸各种优惠，不会让自己钱包多掏一毛。路爹有段时间刻意培养我炒股，我真的是没有兴趣啊，但是他说你得学会对数字和钱有点概念。这是题外话。
路路的语文和英语我通常不会花太多时间，也不辅导，自信的原因是因为我心里有数。哪怕单词不会，拼音读错，字不认识，也不会写，我觉得这没有关系。但是我无法用这么平和的心态去看待他的数学题，我很害怕他遗传我的数学基因，害怕他经历我读数学的那种痛苦，这是我焦虑的最大原因，而这种焦虑反过来又压迫我去盯着他。路爹问我，你不担心有一天他对数学失去兴趣吗，没有兴趣，数学很难学好的，假使将来他真的对数学不感兴趣，我们也只能扬长，让他去学他喜欢的。你说的是没错，道！理！我！懂！但是，这时候你成教育专家了？！
有时候想想，我的焦虑还表现在总把路路当成自己一个人的，我每天绞尽脑汁，焦虑他的现在，焦虑他的未来。偶尔我会想到，既然路路可以继承你的艺术基因，为什么他不可能继承他爹的数学基因呢？他爹都不焦虑，你自己着急个什么劲儿。走在路上这么想着，我咧嘴一笑。当然这种高兴在看到路路乱七八糟的数学答题后总会烟消云散。昨晚和路爹聊过之后，我决定以后路路的数学，让他爸爸来关注跟踪评估，这块我不擅长的，我放手了。即使题他做不出来，我也放着，让他爹有空时候来处理，来衡量是不是路路应该掌握而他没掌握好。
今天送路路上学后，我在图书馆里待了一上午，把自己塞进一群人里一起安静地看书，感觉会舒服好多。中午的时候，路路的同学萱萱的妈妈突然打电话来，我以为我看错了。她从北京打电话给我。她说看我昨晚在群里情绪很不好，于是她一早打电话给她认识的一位老师，上海某教育期刊的总编辑、一位资深的教育专家。和他说我焦虑的状态，问他的建议。和那位老师聊完，萱萱妈又打电话给我，静静在电话那头听我一个人劈哩叭啦地说，说完，她给我推荐了这位老师写的一本关于教育的书，说你可以买来看看，你和路路的亲子关系更重要，假如你特别困惑，也可以直接打电话给他。不过，我看你今天情绪恢复得还好。她又问我，在新的城市，是否有认识志趣相投的新朋友？
这是一通多么温暖的电话，怎么说呢，虽然人不是靠别人的关怀生活，但是有那么多坐飞机也得将近四个小时距离远的人在关心着你，真的好感动。生活了十四五年的北京，让我很想念的一点，是那些善解人意的妈妈们。最开始，我们都是陌生人，各行各业，因为孩子相识，有同学家长，有小区邻居，最后我们彼此欣赏，互相关爱，互相牵挂。
路路的同学朔朔的妈妈也是个很有智慧的人，她很少咄咄直接地告诉我结论，她总是娓娓说一些生活中的例子。往往我束手无策时，她总会用不急不躁略带俏皮的语言开导我。关于男孩的成长，朔朔妈曾经和我说过她身边的一个故事。她说，她生活中有一位年轻的朋友，很阳光，性格开朗，情商很高。在他小时候，妈妈从来不催他，比如让他洗澡，他不去，他妈妈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一句不催，也不多说。中考时，他考了倒数第二。他问妈妈，你为什么不说我？他妈妈说，我觉得我儿子挺努力，可能就这个能力吧。他想想妈妈说的话，突然醒悟了...总之，最后成了青年才俊。结尾，朔朔妈还说了一句，是不是听起来像小说？我觉得当时她一定在手机那头一边打着字，一边偷偷笑。
最近这段时间是过得比较乱糟糟，换一个城市的生活还没捋顺。一会路路的事，一会小美的事，一会这事一会那事，也总是好多人在帮我。除了一一记在心，不能表达。自己的精神再不抖擞起来，也真说不过去。
2017.10.31 深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