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双萍  暮雨洒江天

二胎政策放开后，有人欢喜有人愁。像我们这些“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六零后，心有余力不足，只有眼巴巴“看着鱼几吃干饭”，只剩下瞅着的份了。

讲真，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哪怕仅仅5年，还真的想为儿子再添一个伴。独生子女号称“小皇帝”，看似爹疼娘爱，要啥有啥，叼着金钥匙出生，实则是最可怜了。因为，他们永不能尝到跟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姐妹在一起是个啥滋味？

一起疯一起闹一起争一起撒谎一起装逼一起打架一起做坏事一起出馊主意，挤在一张床上嘀嘀咕咕，是件多么其乐无穷又回味无穷的事啊！独生子女貌似万千宠爱在一身，在我看来他们的童年却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孤独落寞。

不如大家一起随着我跳入记忆的长河，聊聊那时候弟兄姐妹在一起的趣事糗事吧。

1

我排行老三，上面有个大三岁的哥，大六岁的姐，下面有个比我小两岁的妹妹，所以充其量也只能在妹妹面前耍耍威风。妈妈用了一句极精辟的话概括我们四个人的关系：大鱼吃小鱼，小鱼吃毛鱼。自然，这条食物链的最底端就是妹妹了。

那时候的日子都差不多，绝大部分家庭都缺衣少食的。家里无论吃啥都必须实行平均主义，稍微分得不均匀，轻则口舌之争，重则演变成小型战争。孔夫子说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在中国许许多多家庭中天天轮番演绎着。吃什么都不过瘾，哪像独生子女总是吃得不要不要的。我们三个大的，每次零食一分到手，都是狼呑虎咽快速吃完，然后团团围在妹妹身边，哄着逼着她一点一点贡献出来，直到最后她哭着不肯再“共产”为止。

2

夏天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挂着大蚊帐。我跟妹妹不时举办一场以木床为舞台，蚊帐为幕布的小型文艺晚会，把家里所有的纱巾、妈妈姐姐漂亮点的衣服全部披挂在身上。我还要兼报幕员的差使，从蚊帐里钻出来，奶声奶气地宣布：下一个节目，女声独唱，表演者……观众们则坐在台下卖力地鼓着掌。

那年暑假，哥想攒钱买个收音机，天天背着个比他轻不了多少的大箱子，白天在大太阳底下大街小巷转悠，晚上则在老人民剧院外面卖冰棒。等剧院里面的观众中场休息出来透风时，哥进去招揽顾客，我跟妹妹守在铁栏杆门外，一个收钱，一个递冰棒。演出结束后，剩下的几根实在卖不出去快要融化的冰棒，哥再舍不得也只有开恩犒劳我和妹妹，一天最快乐的时刻莫过于此了。吃完冰棒，心满意足的我和妹妹，卖力地推着哥坐在那辆他制作的带有小车轮的小滑板上，一路欢歌笑语回家，把一整天收来的零星钞票倒在竹床上，一五一十地数了一遍又一遍。

一个暑假下来，晒得炭一样黑的哥赚了45元，得偿所愿买了一个半导体收音机。俨然立了大功的他耀武扬威，神气得不得了。只要在家，就抱着他的宝贝收音机，连睡觉吃饭都不撒手，馋得我和妹妹极尽谄媚讨好之事，只昐他发慈悲让我们也随心所欲打开收音机听个够。

3

也许是最小的缘故，妹妹特别喜欢哭，像个“哭屎巴”。有次妹妹挨打，边哭嘴里还边数数。妈妈觉得很奇怪，就问她你在叨叨什么呢？她抽抽噎噎地回答，我在数你打了我多少下，等我长大了要全部打回来。妈妈又气又笑，就此收手。当时，我还以为妈妈是真的怕妹妹长大后打击报复呢。

跟妹妹天天睡一张床的我，有一次碰巧听见她说梦话。我脑子一激灵，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开始审讯她：

你偷没偷哥卖冰的钱？

她迷迷糊糊答：偷了。

我大喜，再审，偷了多少？

两毛钱。

我再次大喜过望：藏在哪里了？

枕头里。

当即抢过枕头，果然从背面搜出两毛钱，一不做二不休，赶紧小心翼翼地藏在贴身口袋里。过了两天，看见妹妹神色紧张地在枕头里摸来摸去，我故意问她，你找什么呢？她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辞，谅她也不敢说实话，更不敢像平时一样到妈妈那告状。平空从天上掉下笔“巨款”来，偷着乐了好久。两毛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喔，能买四包红姜吔。

4

哥因为不爱读书，初中一毕业，家里就给他找了份开车的工作。拿工资的第一个月，他牛气冲天地向我和妹妹许愿，以后每个月给你们一人一块五。

但这一块五可不是无偿的，得帮他清洗脏鞋子和衣服。他一周回来一次，每次都拎着一大堆脏兮兮臭哄哄的鞋子和衣服，天知道他哪来那么多臭鞋？为了那没到手的一块五，我总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刷着臭鞋，心里边愤愤不平地发着毒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臭德性，等我有钱了，非得让你天天为我刷马桶不可。

陶渊明尚且不为五斗米折腰，屈屈一块五就让我低眉顺眼乖乖就范了，可见长大了难以成大器也。

5

老公有兄弟姊妹七个。由于长得高大魁梧，说话做事像个拚命三郎，大的小的都事事让他三分，惹不起躲得起，赐他法名“少阎王”。每天饭菜一端上桌，仗着块头大，他总是冲锋在前，享受在前，风卷残云地将好吃的扒拉在自己碗中，那些老实的动作慢的兄弟姐妹敢怒不敢言，只有吃干饭的份。时至今日，兄弟姐妹们还颇有怨言，说家里的营养全让他一个人吸收殆尽了。

不过大家公认老公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敢替兄弟姐妹们出头。谁在外头受了气，只要跟他一说，混不吝的他就勇往直前上阵杀敌，甭管对方是多大的主，他那股子不要命敢打敢拼的狠劲还是让对方发怵的。也只有这个时候，那些平时对他抱怨颇多的兄弟姐妹，才会真心觉得“少阎王”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

老公的大哥大姐是最有老大风范、最把弟妹冷暖挂心上的人。老公打了一个比方：兄弟姐妹需要什么，大哥和大姐都会想方设法弄来。哪怕你要他们穿在身上的内衣内裤，他们也会毫不犹豫脱下来给你。我就奇了怪了，同为一母所生，老公跟他们的思想境界咋就差别这么大呢？

6

朋友小洁比姐姐小9岁。姐姐开始谈恋爱时，她还是个黄毛丫头呢。每次姐姐和男朋友并肩坐在房间里说悄悄话时，她就带着一群小不点，躲在姐姐房间外的窗口下窥伺。当姐姐的男朋友刚想来点亲热的动作时，她便大声发出嘘声，唬得那两个恋爱中的人立时呆若木鸡。日子久了，姐姐的男朋友总算开了窍，进小洁家门第一件事：未来丈母娘可以不管，先用糖衣炮弹安抚好小洁，好言好语把她哄到外面去玩，并要求她口头保证不捣乱。吃人家的嘴软，得了便宜的小洁自然说到做到，小小年纪的她从那时起就熟谙拉关系走后门这一套路了。

小洁家只有一张书桌，四姊妹一人分到一个抽屉，装自己的小物品。小洁的抽屉正好紧挨着姐姐的。好奇的她常趁着姐姐不在家时，从自己抽屉的缝隙里越界伸手到姐姐的抽屉里，掏姐姐的男朋友写给姐姐的情书看。当她犯错，姐姐严厉斥责她时，她就怪声怪气，挤眉弄眼地念起了情书：亲爱的小花，我是多么多么地爱你呀！请不要生我的气好么？羞得姐姐脸红一阵白一阵，气得直跺脚也无可奈何她。

7

世上最难割舍的亲情除了父母的养育之情，大概就是手足之情了吧？

血永远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再怎么闹怎么打，怎么争怎么吵，怎么怨怎么恨，还是在一口锅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一个娘肚子里出来，流着一样的血液的手足，剪不断理还乱，这种前世修来的至真至纯的手足情，是我们一生一世的财富，一生一世的牵挂。

愿我们的下一代无手足的遗憾，随着二胎政策的出台而终止。

愿我们的下下一代，能和我们一样，充分感受到手足情同胞爱，有一个快乐喧嚣的童年，有一个与弟兄姐妹纠缠不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