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带给我的最初记忆是那伴随着六点钟声响起火红的朝阳,后来故乡带给我的记忆是那砖瓦相间声中拔地而起的高耸楼阁,再后来故乡对于我来说让我越发的看不真切了,慢慢地,慢慢地竟让我开始忘记了它最初的模样……
再回这片故土时已经是经年后了,我像是生逢这‘乱世’的逃民,迷失了方向,彷徨的张望这‘异地’的锋芒,我被这繁华的‘异地’逐渐迷了眸,于是我开始不再思念那‘愚昧无知’的故乡了,一个虽然没给我知识,但给我悲悯能力的破落旧地,一个让我面对权力足够傲慢,一个让我在欲望嚣张和种种虚假的时代看见,看见文明的映象所在的部落,可是我却把它逐渐遗忘了,我的眼前开始只有这凡世的琉璃。
视线模糊了,我隐约记得。
在故乡的土地上有一处狭长的胡同,那里孕育着鲜为人知的传说,那里与凡世的琉璃大相径庭,却显露出故乡的真实模样,它的墙面两旁用碎砖砌着,绿苔避过了时间的棱角悄悄的爬上了南墙,奇怪?没什么可奇怪的,这里的南墙照不到阳光,正如这里虽怀揣着故乡原始文明却无人知晓一般。在那几只蜗牛爬过地银轨处,有一张泛黄的藤椅,藤椅上的斑驳霉点映示了岁月的无情,而藤椅上静静地窝着一个四零年代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挤到了一起成了一道道沟渠,那是时间刻下的影子,他的牙齿不落几颗却依旧望着那已然下山的朝阳,咿咿呀呀的说着别人都听不懂的话,很多人都说他疯了,但我明白那不是疯,那是与我一样身在故乡却是异乡人的惆怅与迷惘。我们虽不相同,但最终我们还是在这条寻找故乡的路上相知相遇了。
老人每天仿佛都干着同一件事,躺在藤椅上往那胡同深处望去,看看是否有人来。自从我回了这故乡以后我不知已经迷了多少回的路,与茫然无措的感觉相比很多地方都已经不是记忆里的模样的感觉来得更可怕,我在这凡世的琉璃中沉迷而不安的走着,走着,便走进了这片未知的区域,我便知道我又迷了路。这是一片与高大楼阁完全不同的景象,我先是惊异后是感觉荒凉,这处地方仿佛与整个城市拖了轨,呈现出记忆里故乡的熟悉模样,只是这个城市中恐怕独此一处了。我恐怕成了这个胡同里第一位也是最后的一位访客了。这是我与老人的初遇,亦是我开始找到原始文明部落的开始,我想我在这条路上需要指路人,毕竟这是一片无人知晓的地方。
初入胡同时,胡同显得极为狭窄,杂草丛生,北墙有些许阳光,南墙阴黑一片这番荒凉景象是我对这胡同的最初印象,我深知我自己是没能力走出去的,所以我必须寻找一个指路人,而这个指路人就是这位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老人。他望着我一步步的走进来,望着我逐渐熟悉这胡同里的凄凉,待我一步步向他走进时,他哀颓的身躯逐渐从那老藤椅上挺立起来,他的眼神发着光,仿佛很久没有来客了似的,我冲他笑笑表示致意,他仓皇的从藤椅上站了起来,藤椅因此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古老的低吟声,直到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他原来如此高大,有那么坚强的脊梁,虽然那脊梁已经变弯,仿佛是被这即将逝去的文明和现世琉璃的夹缝挤压的。他负着手带着我走在这条胡同里,慢慢地,轻轻地,仿佛怕惊了前人,不知出现了幻觉还是怎的,刚才的狭长胡同变得开阔了,而刚才的荒凉之感也逐渐消失了,风起时带来了淡淡的清香,往两旁望去北墙的菊花映着这秋季,别具风光,如此景象我自回到故乡后已许久未见了。再往前走去,那片黄澄澄的景色逐渐远去,唯一的一处高阁显露出来,外表虽看起来已然残破的不成样子但仍有高阁鼎立的气势,这仿佛遭遇了一场场战争的洗礼,那高阁外面的破败不堪的围墙已经烧的乌黑一片,我知道那是中国人哀颓的记忆,是我的民族记忆,只是恐怕只有到了这里才能看到了。我沉寂着沉寂着,老人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天已经快黑了,我顺着老人的目光望去,衰颓的不仅只有那一处破败不堪是围墙还有那昔日火红的朝阳,太阳到了暮时光总要暗淡的,正如那昔日的故乡。我们正要继续往前走去,突然前被一声声孩提的笑声吸引了,我因一时沉寂还未曾抬起的头颅抬起来诧异的向前望去,那是一处处低矮的四合院,大院里的人仿佛生活在桃花源,捏泥人的、卖糖人的、耍大刀的,热闹极了。我亦从心底迸发出一股心酸,拔地而起的高阁反而让人与人之间变得着实冷漠了。走过黄澄澄的金黄,走过历史的烽烟,走过这四合院,我终于到到胡同的尽头,这条胡同仿佛那么长,那么长,可我知道我走过的是整个故乡。临走前老人对我说他们这里要拆了,我点点头,表情淡淡的,转过身的那一刻眼角徒生了几滴泪珠,望了望那泛黄的晚霞,我转过头轻轻地的向老人挥手,那是一种告别亦是一种对遗忘故乡的文明印象的重逢。
后悔了吗?想再塑时,只能盖个假古董了,我带着哀颓的记忆重新上路,那记忆关于故乡,再见这凡世的琉璃时已不会被轻易迷惑了。只是我突然变得很冷,而我亦知道我的‘冷’来源于那里了,我们被长期灌食某种食物,便厌了,连器官都抵触了,当我们被灌的满了,溢出了,我们开始被这种灌的撑的思想控制甚至操弄,一味的追求‘异地’,而忘记了那一份本来可以原原本本,自自然然,单纯的故土之爱,文明之爱,纯净而珍贵的归属圣地,它一经污染便会变质。
十里楼台倚翠微,百花深处杜鹃啼。殷勤自与行人语,不似流莺取次飞。惊梦觉,弄晴时。声声只道不如归。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归期未可期。我仿佛做了一个梦,一个即真实而又梦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