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除夕团圆饭是晚餐。
陈陈说大姑喜欢吃拍黄瓜,说着便右手夹着一块黄瓜,左手在下面悬空托着,绕了大半个饭桌,稳妥地放进了大姑的碗里。然后又乖乖给奶奶夹了一块她喜欢的粉蒸排骨。
爸爸嘟囔着,这次糖醋排骨又失败了,就不给陈大姐尝了!“你是怕大姑骂你吗?”陈陈问爸爸。爷爷低着头默默地、慢慢地剥着虾,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那句话:“是哦,你大姐的糖醋排骨确实做得好哦,哪个吃了都说……”话没说完便掩面哭了起来。
爸爸赶忙递过去一张纸巾,然后用手指轻轻刮掉自己脸颊的泪水,“大姐,妈,今年团圆饭我做的,给你们准备了碗筷,尝尝吧!今年我们都好好的,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明年的除夕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大姐走了,奶奶也走了。这是最近十几年以来,最冷清的一个除夕夜。
因为爷爷奶奶是和我们一起生活的,大姐夫父母走得早,所以往年除夕当天,大姐一家早早就会来到我们家一起过年,年夜饭的主厨当然是大姐。那天多热闹啊,大大小小十几人,年轻人玩扑克,打游戏,小孩子拼乐高玩玩具,一派喜庆祥和。
家里人众所周知,我们陈家大姐是最会做菜的,粉蒸羊肉,酸菜鱼,炸酥肉,烧白,糖醋排骨……所以除夕团圆饭,只要有陈大姐在,小辈们都会挣着抢着来我家一起过年。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好好的大姐,突发恶疾。大姐生病住院期间恰是奶奶中风后康复理疗关键期。所以应大姐要求,大家向老人隐瞒了她生病的事实。奶奶习惯了大女儿贴身照顾,不能每天陪伴老人,生病中的大姐,每天坚持给他们打电话,直到最后一次陷入了昏迷,再也没有醒来。
那是在医院的第二十一天,医生说你们好好做告别吧。
陈陈爸爸是家里的幺儿,属于老年得子,被一家人宠着长大,尤其是大姐,完全把他当做捧在手心里的宝。所以大姐住院那二十来天,陈陈爸爸跑各大医院,找各种关系……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红肿的眼睛也没有消停过。
住院第二十二天,大姐走了。尽管从发病住院的第一天就被告知,这个病治不了,而且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最关键的是,我们不知道如何给老人开口。直到大姐出殡的那天,无论如何得让老人见自己的大女儿最后一面。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围在两位老人身边,东拉西扯,始终不敢说到大姐,开口的艰辛可想而知。最终还是陈陈爸爸,哭着跪倒在老人面前:爸,妈,大姐没了。事情太突然,别说身为父母亲,任何相识的人都无法相信。
奶奶直接昏厥在轮椅上,爷爷哭着瘫软在地上……
这是大姐走后的第二个冬天,奶奶也走了。
热闹了十几年的除夕团圆饭,变得冷冷清清。
我们感受着,怀念着,然后继续生活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