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发,一般有两个去处,一是后街,常去;一是中街,备选。
后街的人不在,中街吧。再会会包子脸和饺子脸去。
包子脸师傅是饺子脸师傅的师傅,一个是师傅,一个是学徒。但在记忆里,不但这师傅已经师傅得很久,这学徒也学徒得很久了。晚上去得有点迟,幸亏,灯还亮着,门还开着。
包子脸不在。我来这里理发,有几次了。如果包子脸师傅在,饺子脸师傅是没有资格干正活的。今晚包子脸师傅不在,饺子脸师傅转了正,正在给一位顾客理着发。
他请我坐,我坐下了。他招呼说,最近忙吧?我说,还好。包子脸师傅不在,我理应失点望,因为,师傅是师傅,学徒是学徒,师傅的手艺总高些。可是,他不在,我心里却暗暗有些高兴,很愿意给饺子脸师傅一个施展的机会。
饺子脸师傅正给顾客洗着头呢,包子脸师傅却悠哉悠哉地回来了。一见我,脸上堆起笑,“医生,医生---”他不知道我的名字,只知道我的职业,所以,一见我,也就“医生医生”了。
想给饺子脸一个机会,不可得了,不由有点儿悻悻然。好吧,理发。
“------我不会的------”饺子脸师傅说话有些含混不清,他并非像周杰伦那样,故意把音发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而是不具备把话说清楚的能力。在包子脸师傅一边给我理发,一边和正在饺子脸师傅剃刀下的顾客谈论“男人都听老婆话”这个主题,说到饺子脸师傅将来肯定也听老婆话时,饺子脸师傅这么回答。
“你不会?你不要现在讲不会。人得有能力,才有资格讲会不会。”
饺子脸师傅说了“我不会的”之后,就没有再说。
“你明日老婆娶来,叫你往东,你就得往东,叫你往西,你就得往西,叫你从胯下钻,你就得从胯下钻------人我啥看不懂,你不会,你不会?!”
饺子脸好像想说话,又没说出来。说话这活儿,对他来说,的确有难度。
“就拿讲话来讲”,包子脸师傅继续着,“你一句话也讲不清楚,老婆骂你十句,你也回不了一句------”
我很希望饺子脸师傅就一直这么沉默着,他沉默,包子脸师傅的话就可能少些。他不说话,我就已经在忍受他那股酸腐的味儿,他一说话,那味就更浓重了。
那位和包子脸师傅聊着的顾客终于走了,这时,饺子脸师傅却突然说:
“猫叫---”
“啥猫叫?”
“猫叫---像得很---”听饺子脸师傅说话好像鼻腔不通畅,又好像舌头有点短,听他说话,直叫人替着着急。
“你也叫呢,学猫叫。要是学不像,喝猫尿,喝了猫尿就叫得像了。猫尿猫尿木。要不然学狗爬------“
饺子脸在包子脸师傅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我第一次来,他就已经在这里,而且,也已经把那把剃刀使唤得灵活自如。包子脸师傅的活儿一结束,就是饺子脸师傅洗头的活儿了。
“定在那里干啥?去,拿条好的毛巾------”
饺子脸师傅的剃刀又一次在我的脸上盘旋。能用剃刀用得这么纯熟,手艺是不可能不精湛的了。这一次,没有鼻涕在他的鼻腔里踯躅,这让我很放松,暂时没有牵挂。
九点多的夜晚,这个浙南小镇的中街这一带,已经有些冷清,街上只偶见一两个匆匆的行人。二中南路就热闹了许多,猛地一声车子叫,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从高处扔下的垃圾撞击地面的响声。一路的人,一路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