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你洒下月光》希望我这一生,至少有一天要完完整整属于你。

“好奇怪,我们好像都在晚上见面。”她说。

“你是我的黑夜。”

“那么,我只好当月亮,为你洒下月光。”她轻声说。

他看着她,犹似当年,眼睛望进她的眼眸深处:“希望我这一生,至少有一天要完完整整属于你。” 

“我爱惜你,也同样爱惜我自己。有些事情,‘不去得’比‘得到’更珍贵。活在世上,难免有遗憾,留一点惆怅给老的时候回味,也很好。如果我们无视于阻碍走入家庭,说不定一切的一切,破的破、碎的碎,最后变成仇人。我不要把你变成仇人,也不要你想到我只有恨,我不要你一小时、一天,我要你一生......平平安安。”


如果要用两个字来形容《我为你洒下月光》这本书,我会用“着迷”二字。当故事行进到后半程,“着迷”程度尤甚,恨不得一口气直将故事读到底。要知道,每天两个小时的阅读量,已经算是到了我的极限,但这本书却独独成了例外。哪怕书已经从手中离开,头脑却没有一刻不在想她——维之,会是另一个我吗?

在故事正式开启之前,我要隆重介绍一下它的作者(整理者)——中国台湾女作家,简媜。也许你不知道她,但你应该听过这句话,“你所在之处 ,是我不得不思念的天涯海角。(《天涯海角》)”又或是这句,“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四月裂帛》)”如果,你始终在摇头,那么,你现在已经听说过了。

不过,相较于前面这两句话,藏在记忆最深处的,却是她在《问候天空》中写下的那句,“从今起,这万里长空,将是我镶着太阳的湛蓝桂冠。”

2018年,有幸读到了简媜的《四月裂帛》、《女儿红》和《水问》,从此便开始对这位女作家念念不忘。柔软的外衣下藏着一份强大,让深情既可以百转千回,也可以唯我独尊。

最喜欢的巧克力是纯度在80%以上的黑巧,既可贪享巧克力的浓醇口感,又不会甜腻到尝过一次就再无兴致,那余韵中的苦会告诉你:适可而止,保留惊喜。在我领略过的那些作品中,简媜就像那块黑巧克力,你以为她是温顺的吗?不,她可不是一般的硬核!


有情人成眷属,无缘者存高谊。

初初读到这句话,好似开启了一种全新的视角——原来,爱情不是只有一种圆满。

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埋下了整本书——原来,圆满不是只有一种形式,他会在日思夜念中永生,成为足以慰藉余生的至美光景。

维之说,她与渊学长是“纸上的姻缘”,是一袋拉里拉杂的字,是一场已逝旧梦而已——至深至情在字里行间流淌,独独漫不过现实的鸿沟。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他是她的少司命吗?

恋爱是风花雪月,婚姻是鸡毛蒜皮,知己是琴棋书画,夫妻是柴米油盐……你有没有想过:“爱的意愿和爱的能力是两码事。”

杜鹃花开的三月天,一个在田间赤脚耕田的少年,一个在城市皮鞋漫步的女孩,在大学校园活动中心的走廊里完成了他们必须的相遇。少年的名字里有个“渊”字,女生叫“维之”,《 人生之体验》的第一道交集就此开启。

一本书,一支笔,一封封“有笔头千字, 胸中万卷。”

维之形容渊:田野上黑亮的树, 风一吹, 千叶鸣歌。

渊说维之:你的眼睛很亮,亮到背后,一眼就看到。

每每读到渊的来信,维之都会漫想他执笔的样子。有关这一部分的描写细腻而美好。不,应说整本书,应说简媜的所有手笔,都是十分美的。只是我偏爱书信,偏爱错位时空下的相遇。

她读得那么痴迷, 凝神屏息, 致使时间慢了下来, 能目视蓓蕾舒放、 青苔移步的那种慢法, 是以她能像隐形人借着信纸指引, 隐入他写信的时空; 站在他身旁, 看他将该念的书、 该撰写的报告推到一旁, 振笔疾书, 吐露心声。 她能嗅闻渗入字里行间、 不止一日的汗味, 能洞悉沉浸于惨绿少年回忆的他, 因情绪起伏而字迹凌乱, 甚至划掉, 思索精确陈述的模样, 能捕捉他的思维线索, 在语义边界, 观测任何一只不起眼的飞鸟盘旋空中所暗示的, 那说不出口的痛苦原址。


终究, 欠一阵无所事事的风。

渊讲述他的过去:像我这样出身的人, 只有第一志愿, 没有第二志愿。

维之形容她的现在:阴暗角落, 抱膝而坐。夜色正好袭来, 形成牢笼。


他察觉到自己太陶醉了, 把一个女生晾在一旁实在太失礼, 赶紧收口,问她平时唱歌否?

“我姐比较爱唱, 西洋歌, 木匠兄妹的Yesterday Once More."她说。 话才说出, 记起已很久没唱歌了, 那熟悉的旋律在脑海响起, 瞬间将她拉入那些无忧的日子, 连气味芳香都涌上, 她原本还要说Lobo——灰狼罗伯, 跟着姐姐学唱, 最喜欢那两首: I'd Love You To Want Me及How Can I Tell Her, 话到嘴边立刻刹住, 交浅岂可言深, 何况这歌名太具暗示性了。

“希望有一天我退伍回来, 不管在车站还是码头, ”他的情绪往下沉落, 声音低得好像自言自语: “那个人就在人群中。 ”

她没搭腔。 心思漫游: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却又在没来由涌出的醋意里, 推测他想在人群中看到的人是谁。

她想: 如果此时, 正好有一阵风吹来, 正好吹落树叶, 树叶正好打中你的头, 你开口邀我去你家, 也许我会命令脑子停止设想, 放下要命的尊严, 鼓起勇气说: “等着, 你会在人群中看到我。”

他没开口。

她也没开口。

终究, 欠一阵无所事事的风。

他恍然问: “原来如此, 我以为你不回信, 大概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你? ”

“信? 我没收到信呀, 我以为你大概……大概很忙……信上写什么? ”她问。

“就是……”他不好意思地笑着, 原来想讲的是: “一个不自量力的人对心里思慕的才女说的荒唐话。”但千言万语, 最后只浓缩成四个字: “不知所云。 ”


维之与渊在书信中不断切割时空,来言去语间也总会尝到些若有似无的试探滋味。书信中的言语总有斟酌后的滴水不漏,超越友谊的情愫何时才好从文字的沃土中开出现实的花来?


春花烂漫不是我的, 我是什么呢? 我是让别人开花的肥。

维之第一次提到群:她那股明亮, 仿佛什么困境都能被晒开, 什么难题都会在天黑前解决。 

用维之的话说,群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三个弟弟,尴尬的处境让她成为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天生地养”的人。尽管如此,为了读书还要寄人篱下,受人白眼的群,却是在维之眼中看不出烦恼的人。

“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只有不想解决问题的人。”——这是群在与人生不断交手的经验中,得到的领悟。相较于群,母亲病逝,父亲再婚,姐姐远走异国,但家境无忧的维之,虽饱尝伤怀,却颇有一种躲在象牙塔里伤春悲秋的顾影自怜之感。

我无法掌控这突然涌生的万般不是滋味, 五味都打翻了。 明明是自小成长所在的家, 现在却不是; 明明是自己的父亲, 现在却不是;明明他从来就是不苟言笑一张扑克脸, 现在却是课本所描绘的有说有笑、 “俯首甘为孺子牛”几近完美的男人。

他找到他的幸福。 那过往算什么? 我们一起生活过的那些日子算什么? 妈妈算什么? 他说不定想过, 如果当年娶的是擅长柴米油盐的她, 而非埋在琴棋书画之中的我母亲, 是否人生早就臻于完美? 他会怎么对她谈起“前妻”? 他会不会为了取悦而以受害者的姿态描述过往日子?


我以为,人各忧愁,无法也无从比较。群苦着人丁兴旺的自力更生,维之却忧着家不再家的现状,谁都在熬着各自的疤,没有谁比谁更痛。只是,如何才能像群一样,对生活发起的挑战,“积极应战”呢?这一问,是维之的隐疾,来自家庭变故的隐疾。

渊是家中长子,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姐姐出生伤了脑部,渊自觉是代了自己受难。心理的担子,生活的石头,统统压在渊的身上。他不提,她不问。如果不是群央求着维之一起去随社团“探亲”,使她决定去看看什么样的土壤养出这个人,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渊的家事,就像渊也不曾了解维之家中的变故一样。

到了他的家,维之如是记录到:在你的土地、 家园上, 你看起来无比灿烂。你真是原野上一棵黑亮且高贵的树。只是,象牙塔中的她总是有些一无是处。客厅的兵役和政治话题,促使她遁逃到厨房,可到了厨房才发现,她插不上手,只能杵在一旁, 像个呆子一样。

“天生地养”的群很快融入了渊的一家,留意渊的憨姐,在渊的厨房掌勺,帮渊的母亲洗菜……男生们赞扬群的厨艺了得, 将来娶到她的人有福气。有人顺势做结论: “学长没这个烦恼啦, 他太太一定很会煮。 ”

这些, 他看在眼里。

这些, 她也看在眼里。


——如果没有深厚的感情做基础, 凡事都会计较起来。

——光靠感情也不行,爱的意愿和爱的能力是两码事。

他问: “这叫什么花? ”

“茑萝。 ”

“原来如此, 我们乡下小孩都叫新娘花。 ”

“这里再种些菊花, 你就可以学陶渊明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了。 ”她说。

“等你来种。”

她坐在台阶上, 凑着檐下微弱的灯光正在札记上写闲字给自己催眠。

他不知从哪里闪出, 过来坐下, 第一句傻话: “哎, 你明天要走了。 ”第二句实话: “我们好像都在晚上见面。 喔, 除了有一次去故宫……”第三句真心话: “你在写什么? 借我看。 ”

她合上本子放背后, 不给看, 骗说: “在记米粉怎么炒。 ”

他没料到这答案, 大笑, 小声说: “你不用学这个, 我炒给你吃。 ”

她进屋, 悄悄从行李拿出私下要贺他的礼物进了他房间, 放在书桌边角不起眼的地方。 明天一早大伙儿拔营而去, 料想他稍晚才会发现。


第二天一早, 众人整装话别。 她刻意避开相关人等, 但他还是挤出神不知鬼不觉的空隙问她: “睡得好吗? 眼睛怎么肿肿的? ”她也刻意挤出轻快的声音回答一夜好眠以至于遭到蚊咬也没醒。

他似乎不信, 眼睛望进她的眼眸深处, 似有无尽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又似此时无声胜有声, 多看一眼比多说一句话珍贵。

她避开他的眼光之前, 生出一念: “怕我这一生, 忘不了你曾这样望我。 ”


往南的人先上车走了, 不久北上的火车进站, 他还不走, 帮女生提行李上车, 转过身来, 也帮她把行李放到架上, 放得稳稳的, 低声说: “写信给我。 ”

车离站, 这田园恢复陌生, 不是她的脚能扎根的土地, 这刹那, 觉得自己像被什么力量赶了出来。


前一晚,维之偷渡到渊的房间,将贺礼暗度陈仓在他的书桌上,却在环视陈设时,认出了他衣橱上那条墨绿色毛线围巾,与群用剩毛线为自己勾的墨绿色围巾花边,乃是出自一人之手——一切昭然若揭,这也正是她眼睛肿肿的原因。

你所说过的每句话,也曾如我这般精心考核过吗?院前的菊花等我吗?你炒的米粉等我吗?尤其是那句,“下次我来找你。”可以当真吗?我怕极了,怕一语成谶,怕成为……下一个维之。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挂在门上的布袋内躺了一只饱满的牛皮纸信封。信封内, 有一条丝巾, 另有一小包用面纸包好的东西, 打开看, 是种子。 信上第一句话: “生日快乐。 ”

不知这封信能不能安全送到你手上, 是否来得及在你生日前送达? 请原谅我探听你的生日, 去年没赶上,今年为了等茑萝结籽, 延了几天, 连同小礼物一起寄出, 希望赶得上…

渊服兵役期间,趁一次假期,回校看维之,带了一本波德莱尔。

她念完, 立即被这本薄薄的小册掳到十九世纪巴黎波德莱尔的书房, 翻到“我觉得我和自己以及和宇宙全然和好了”, 正要吸吮这话里的鲜美滋味, 他看她这样沉迷, 竟说: “如果我们在家吃饭, 一定各看各的书、 各吃各的饭。 ”

她听懂, 发觉菜都上桌了, 赶紧道歉, 合上书, “好, 专心吃饭。 ”才拾起筷子, 心思转动: “他刚刚说的是‘在家吃饭’吗?这算是……挑逗吗? 这……太放肆了! ”竟浑身烧出一股热来。

漂洋过海而来的一纸短笺, 他首句写: “如在身边的之”。几个字, 扭转局面。 她满意了, 把原先写好的信又补上一页新写的, 轻飘飘地提到偶遇群去参加教会活动的事, 寄出。


本以为维之与渊的交集会在日渐沉寂的鱼雁往来中默成一抹黑,安静消匿到云外九霄。竟没想到他们的决裂是轰开天地的一声巨响,粉碎了彼此的岸。而我,本以为早已做好了“存高谊”准备的我,久久未能释怀。

作为一个基督徒, 我活在主里面, 福杯满溢。 也希望将来携手共度婚姻的人, 是同信同行的佳偶。 我向往属灵的婚姻,祈祷能够寻得共负一轭的伴侣。 然而, 信与不信者是不能共同成就家庭的, 我曾告诉你我无法接受家中一个敲木鱼一个祷告, 现在仍然如此。 不同信仰, 是分道扬镳的马车, 怎能同行?

《 哥林多后书》 第六章十四节说: “你们和不信的原不相配, 不要同负一轭; 义与不义有什么相交呢? 光明和黑暗有什么相通呢? ”希望你谅解也请你明白, 这是我心里最大的困难……


你有没有想过:“爱的意愿和爱的能力是两码事。”前者是感性,是形而上,后者是理性,是现实向……维之因着爱意翻读《圣经》,渊却引经据典推开了眼前的异教徒。“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是她报复他的十字伤。

爱里怎可能有伤害呢?讽刺,当真是讽刺。

在离岛的他应该等待, 等有一天, 带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到她面前, 牵起她的手说: “请允许你谦卑的仆人带你去神的国度, 那儿有沙仑的玫瑰, 山谷里有野百合。 瀑布发声, 深渊便与深渊响应, 波浪洪涛漫过我身。 ”

如果她是他爱慕之人, 他应该用神的话语向她求爱, 不是用神的话语将她推开。


歧路之所以生成, 乃因两个同等聪颖、 认真且同样骄傲的人, 同时做错了选择。

渊托错了“利禄”的说客,对一个高傲到看不见脚底土地的女子说: “你要知道, 他的条件相当不错, 将来很有前途, 好好把握, 错失了, 可能再也遇不到……”维之认清了 “两个世界”的事实,他与她虽处同一时空刻度, 但凭着养成的土壤与根柢毕竟不同, 意识形态与信仰终究各异, 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自此,书信杳杳,天各一方。

痛苦无法幸免,哪怕做足再多准备。这场战败,不是因为群的柴米油盐,不是因为维之的琴棋书画,而是源于错估——维之高估了自己在渊心中的位置,也低估了信仰对他的规训。

我已经接受了现实对爱的凌辱,为什么还要请信仰前来刁难?是不是所有的冲突,都要等爱来让步?还是因为那爱,本就没有足以见光的根据地?我的深渊,你怎么看,是否我也错估了自己?


简媜手稿


不同于以往读完才起笔的经历,这篇稿在书的后半程就已启动,且每日都忍不住更新的冲动。

今早,我在备忘录中写下:从昨晚的煎熬中度过,再次打开这本书的时候,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当我读完这本书,我就将你还回去。’随后,开启了故事的终局。

现在,大半天的时光过去了,我也将完璧归赵,在“你的她”现身以前。


爱情若一帆风顺, 得到伴侣; 若破灭, 得到远走高飞的羽翼。

小套房退租,转回山上小屋,读书种花,一整天不必说话。满张纸面只写一个名字,写满揉烂不寄。听闻第一声春雷,遥念远方,写下: “如果你也在多好。 ”

反复对爱追索:真善美神、迷狂和能力、灯塔与困局、自己的壳……破灭是本分。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一种假设,作为麻药,管束感受,让叫嚣着的疼痛暂时偃旗息鼓。

娶一个不信主的女子, 对他而言是背叛了主, 为了婚嫁去受洗成为教徒, 对她而言是背叛了自己。 爱情可能在横逆中茁壮, 但从未听闻可以在背叛中更加甘甜。

把群正式搬到理智台面上: 这么一个载欣载奔修炼自己与之同信同行、 具备能力也愿意帮他扛起现实重担、 对他有敬有爱的信女人, 才是他应该把握的佳偶。

爱情是空谷里悠扬的百灵鸟, 婚姻是耕地与放牧的事业。 她自知自己的一管快笔, 耕不了地也无法驯服任何一头牛羊。

该放生了, 放你去筑你的庄园, 编织你的幸福。 我自去漫游, 练习遗忘。


握手只是握住了手, 千万千万, 不能再让他握住了心。

十字之伤,利禄说客之后 ,再见是在她的毕业典礼。维之考入研究所,渊也要在夏末赴美,两人互道恭喜,握手,他不提,她不问,完成了正式的再见。从此后,纯真的你,浪漫的我,分赴两条人生路,天涯海角,往事如烟。

你会落籍,或, 回来?

你会勇敢, 或告诉自己:生命里难免有不断的、 不断的落花流水。

我会等候,或, 远走?

我会勇敢, 或者留下这样的话:生命里难免有不速的、不速的过客。


其实,断交之后,维之设想过多次她与渊再见时的场景,可只要是“他”出现在眼前,无论是他的字,还是他的人,维之都无法寡淡地招架。

无论对方是姐姐、父亲,甚至自己,除了那十字伤,她对他能护一分是一分。回想当初,当渊对她谈起自己的失恋经历时,她忍着酸,主张渊要告诉对方,“你让我心痛。”不曾料想,星移物转,当她再度见到这个让她心痛的人时,自始至终,也只是说了一句,“我要你一生……平平安安。”

“如果, 在路上碰到她, 你会对她说什么? ”

“不可能了。 ”

“如果碰到了, 你可以对她说: 你让我心痛。 ”


你是不是因为我不结婚?

断就是断了,一年却总有一通生日电话。情字最怕藕断丝连,此外没有信件、没有岁末卡片、没有赠书。 每年深秋,三分钟的通话,没有家庭工作身心健康,没有家人事业脸上皱纹。他不提,她不问,单独的他和她,拾不起,放不下,横亘的心事。

“我以为你跟学长是一对。 ”

我不能成为他的妻子, 也要眼见更好的女孩来照顾他才放心。

“你是不是因为我不结婚? ”

“我在等一个比你好的人出现, 才要结婚。 ”


无数次设想,木讷的你(也许不,你只是对我麻木而已)会等来怎样的女子与你相配?她一定会比我明媚,比我丰沛,要落落大方,要笑的时候升起太阳,带来抚慰大地的力量……这样的她,我只是想到,也会不自觉地爱上。


我不要你一小时、一天,我要你一生……平平安安。

若说毕业那一面,前尘往事都还是游离在边界的欲盖弥彰。那么,毕业后的这次再见,即是将遗憾彻底落成。想问却没问的,想说但没说的,迟来地开诚布公,坦诚了彼此,也被时间宣判:写信的人就在身边, 一切却已成追忆。

“可以见面了吗?”

可以见了。


渊父去世,他回国奔丧,她决定参加告别仪式。


“如果我在火车站出现,你,愿意来见我吗? ”

“几点? ”

“你不问哪一天吗? ”

“每天都可以。 ”

她看着窗外风景, 想着拜伦的诗。 秋天的光芒洒在群山与平原之上, 深绿树林间已有早发的枫红。 岁月惊心? 不, 是心让岁月吃惊, 怎么绕了一大圈路, 还是觉得这个人值得天地好好把他珍惜。

他一身黑衣等在验票出口, 黄昏彩霞烘托着他, 须发皆乱, 神情惨然。 她第一眼就想哭, 几年不见, 脑海里留的是以前的模样, 见不得眼前的他这么憔悴。

“你陪我吃点东西, 我今天还没吃。 ”

“昨天呢? ”


“你自己呢? 身体还好吗? ”她问, 又自行替他答: “当然不太好。 ”

这让他笑起来, 怎有人这样自问自答的? 刚才脸上绷紧的线条松了, 仿佛返回熟悉的往日, 与欢喜的人置身校园。

原来跟她一样, 都窝在研究室乱吃, 都有胃疾。 他说这样拼命很功利不知道意义在哪里, 觉得自己会短命, 她说她才会短命而且本来就不想活太久。

“我们连这个也要争吗? ”他说。

“对, 争到底, 不是你死我活就是我死你活。 ”

他笑得开怀, 因为看到她在胡闹。 他未曾看过她耍赖胡闹的样子, 觉得轻松起来。

“你学会炒米粉了没? ”

她说: “唉, 怎么可能, 我哪有‘你的她’那么能干! ”忽想及往事, 说: “有个人说话不算话, 说要炒给我吃, 也没有。 你都在骗我! ”

他忽地沉了脸, 表情肃然: “我没有骗你……”情绪涌上, 竟沉重得说不下去。

她察觉了, 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说你骗我, 我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

一切都是真的。 只是掉进迷宫再也找不到对方。

“岁月伴我青青和死亡, 虽我吟哦如海洋。 ”

她抱怨: “从我们见面到现在, 你提了三次死亡。 你再讲, 我回去了。 我才不要跟你死在一起, 被‘教官’发现会记大过! ”

“好, 不讲不讲, 改说活得好开心、 好快乐。 ”

两人都笑开。 他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听过“教官”这两字, 没说过“好开心、 好快乐”这样幼稚的话, 瞬间像躲过教官偷偷去约会的高中生, 跌入奇妙的梦游之境。 她用几句话, 替他卸下身上铁枷。

这是秋天的海了, 想起他为她描述过秋天的海面, 那么漂亮的字迹, 那么丰沛多情的文采, 那么动人的心灵。

如今, 写信的人就在身边, 一切却已成追忆。

他一字一字清楚地问: “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

她心里一惊, 暗想: 你怎么问我? 难道走到这一步不是你要的吗? 难道你忘了信上怎么写的吗? 把我赶出来的不是你吗?

不能回首, 俱往矣, 丝丝缕缕的情结都散去吧, 想问的都不需问了, 轻声一叹, 有所领悟:“我们常说没碰到对的人, 会不会是, 没碰到对的自己; 你还没碰到对的你, 我还没碰到对的我。 所以, 即使碰到对的人, 也不能成就。 ”

他静静听她讲。

“如果你勇敢一点、 宽阔一点, 如果我别那么骄傲, 没那么害怕……”

“你害怕什么? ”

“怕无法调教, 没有能力给你及你的家人幸福, 没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 最后像我妈一样一辈子忧郁, 怕没有上主的恩泽能跟你共负一轭……”

“我的现实担子很沉重, 你的才华应该被看见, 不忍心把你拉进来, 怕拖累你。 ”

“她很好, 对你‘全心全意’。 ”

“我很‘感激’她。 ”

他正面且肯定地说起群, 感激二字是一百两黄金的价值, 她确信他们将会有稳固的婚姻, 稳固婚姻里该有的小风小雨, 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这个想法让她流泪, 但没有酸涩了。

她忽然起了算总账的念头: “你从来没有送我花。 ”

“没有吗? 有送你种子。 ”

多年前,渊送给维之的茑萝开了花,那时他们已经断交多年。她看着那花睹物思人,在札记中写下:茑萝爬上黑铁栅,开三朵五角尖的小红花。送我种子的人断了音信。安静的七月布着暴风雨,因为茑萝开了红花,我以为暴风雨也不过是替安静说几句话而已。

现下回看,不禁料想,再丰富的滋养,无根之花终将败;在贫瘠的土壤,零星籽粒尤愿生。送花的人和送种子的人,竟是谁更浪漫,又是谁更城府?


“不一样。 种子是种子, 花是花。 种子是未知, 花是眼前当下, 是已知。 ”

他大笑: “原来你在意这个! ”

“在意又怎样, 不在意又怎样? ”

换她豁出去了, 口若悬河, 清算他:“你从来没有一个清二个楚、 三个明四个白、 五个肯六个定, 告诉我你心里怎么想。 你只会每年记得我的生日, 祝我生日快乐。 我生来这世界, 毫无快乐可言。 再说一遍, 毫无快乐可言。 你每年记得, 反倒像你在快乐, 你又不是我妈, 也不知在乐什么! ”

说完一大串, 自己掩嘴笑了, 怎像个泼妇在骂街呢! 又补一句:“唉, 这样说你不公平, 我也从来没有一个清二个楚、 三个明四个白、 五个肯六个定, 告诉你我心里怎么想。 ”

两人都笑起来, 笑着的人无法生气, 笑完只有轻轻一叹。 叹息中仍有不舍的况味, 好似: 坐在身边的这个人这么美, 是唯一能够与自己在心灵深处共鸣的, 却是别人家的, 天亮前必须还回去。 啊, 良夜啊良夜, 别太匆忙。

“嘿, 有人好像在生气……”他笑着, “如果我现在送花给你, 有用吗? ”

“没用。 而且海边哪来的花? 请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只有浪花, 这是空话, 你也学会说空话啦! ”

他貌似被骂得很高兴, “那不就结了, 我送花也没用。 ”

“我们的‘送花时机’, 过了。 ”

她想起, 那茑萝确实开了花, 但这是她呵护得来的, 能算吗? 他在外岛时, 曾经为她描述过水仙花, 也写过小雏菊与山芙蓉, 这算不算送过花? 如果每个字算一朵花, 他送给她的算不算一整个春天的量?

“我们那时候怎么没像现在吵架? ”他笑着问, 像个高中生。

“我们好笨, 连怎么吵架都不会。 ”

“是啊, 我看到你高兴都来不及, 有讲不完的话, 怎么会吵架? ”这是真话。

“所以呀, 缺少练习, 第一次吵就裂了。 也许冥冥之中知道时间宝贵, 舍不得拿来吵架。 分手以后, 天不怕地不怕, 反而可以吵架。 ”

“你说‘分手’, 听起来让我很难受……”

“……”

她沉默, 心想: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是中国古典里最美的牵手诗; 而《 上邪》 :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是最惊心动魄的山盟海誓。 我与你, 有的只是一场纸上的心醉情迷, 毕竟人间里无半点缘分。

“好奇怪, 我们好像都在晚上见面。 ”她说。

“你是我的黑夜。 ”

“那么, 我只好当月亮, 为你洒下月光。 ”她轻声说。

他看着她, 犹似当年, 眼睛望进她的眼眸深处: “希望我这一生, 至少有一天要完完整整属于你。”

这是仅存的最后一小片波德莱尔成分的私语, 她完全清楚, 这个善男子现在对她没有任何防卫, 把心交出来, 她此刻要风有风, 要雨有雨。

但她说: “帮我留着吧, 哪一天我开口, 你再给我。 ”

“你不会开口。 ”他说。

“我爱惜你, 也同样爱惜我自己。 有些事情, ‘不去得’比‘得到’更珍贵。 活在世上, 难免有遗憾, 留一点惆怅给老的时候回味, 也很好。 如果我们无视于阻碍走入家庭, 说不定一切的一切, 破的破、 碎的碎, 最后变成仇人。 我不要把你变成仇人, 也不要你想到我只有恨, 我不要你一小时、 一天, 我要你一生……平平安安。 ”

这就是结论了。

我要你一生。

平平安安。


如果我早一点,如果你晚一点,怕极了这样的“开诚布公”,好像一切终究败在了我的手上。想得多,行动少,无数次沙盘推演,最终封死全部可能。停下吧!奔驰的思维,让我找回自己的路。可是,维之,维之她要怎么办呢?


感谢老友的关心, 让我存活至今。

渊归国,将成家,过往与维之的书信全部退回她处。维之见着两摞书信,往事袭来,影影绰绰,青春重如泰山,如今山崩地裂——这个人遇到越重要的事情越不懂得体贴与细腻。

任何事物,最便捷的方式是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书信做何解?牵不住的心思安何处?


维之重读渊的书信,花了一个多月, 在教学写作之余誊了近百张稿纸, 以此两万字,医他所受那十字之伤。题封面为《 秋蓬书简》,取自渊的第一封信:“至于我, 是‘吊影分为千里雁, 辞根散作九秋蓬’的秋蓬……”

另附短笺寄给他:

这是你走过的生命痕迹, 你的青春好美, 不可能重返, 我替你保存下来。

我们会一年比一年苍老, 一年比一年世故寡情, 不管人生怎么走, 绝不可能再写出这种文字, 留着, 才记得曾经拥有年轻岁月, 曾经那么真挚、 纯洁。

我们很幸运, 看过彼此年轻的模样( 虽然现在还不算老, 但已非赤子) , 我记得你的英姿焕发也记得你的抑郁虚无, 这么珍贵的生命记录应该还给它的主人, 不该独留在我这里。 保重。 信阅毕即毁, 无须回音。


渊收信,回电:

“很感动、 很感动、 很感动……不相信是自己写的。 ”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

自此后, 音信杳然。 唯每年晚秋时节祝贺生日的电话还是持续着, 好像这是他唯一能与她交集的地方, 好像每年就等这么一次。 生日快乐, 有生之日皆快乐, 犹如她对他说过的: 我要你一生, 平平安安。


他曾在信上表露强烈的企图心, “我甚至怕自己突然因某种原因而死亡, 使我内心企求的成就无法实现而不甘愿。 ”他之所以写下这些, 乃因为她在前一封信告诉他: “不能忍受自己一生毫无作为, 变成一个冠夫姓的某某太太。 ”她出道甚早, 这些年下来亦得了不算少的荣誉, 他寄给她成绩单, 或许潜意识的偏僻角落, 仍然当她是可敬的竞争对手及乐于分享事业成就的挚友吧。

沉寂数年之后, 有一年圣诞节, 他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寄来卡片, 短短一行:

感谢老友的关心, 让我存活至今。

她反复读这六个字, 读到心酸。

“让我存活至今”。

她没有回信。

晨起,被鸟声惊醒,本在涩中入睡的心,忽又焕发了新的想法:「这是你走过的生命痕迹, 你的青春好美, 不可能重返, 我替你保存下来。」既有一段仅你我二人为相知的岁月,便很美,无问后来。


你给我的, 够我一生用了。

读的时候未觉得,现在返回来记录,渊的那句,“你给我的,够我一生用了。”竟隐隐感到是对维之早逝的伏笔。我给你的,你已经够用了。你已经够用了,我不必再给了。

“我是不是应该先到府上向伯父上香。 ”

“不用, 你给我上香就好。 ”

“你乱说什么话呀! ”她掉泪了, 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唉! ”

两人停住脚步, 你看我, 我看你, 人群从他们中间穿梭。 他自知失言, 苦笑, 不想多说家中事, 这些都不重要。 此刻像坠落深渊底, 都明白不能共死还要活下去, 只能鼓起力气, 你救我, 我救你。

她坐在候诊室打开书正要看, 竟看到他, 猜测这巧遇是有人通风报信。

她问: “你怎么知道? ”

他不说, 只说今天有个国际研讨会本来就需北上, 等一下得赶去。 她这才知道他已迁至南部一家医院任职并主持一间研究室。 他送她一套介绍两岸故宫馆藏影片, 一直记得当年到了故宫大门没进去参观, 欠她一回, 恐怕还不了, 以影片代替。 另外一片《 英伦情人》 录像带, 他没说什么, 她也不问。


他系着当年她放在他家书桌上的那条靛蓝细纹领带。 好一个“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她见他袖口的扣子没扣住, 帮他扣好。 打量了衬衫, 也是好看的, 竟忍不住偷看了几眼。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啊!


她说: “谢谢精神食粮, 我都喜欢。 没想到会见到你, 我没东西可以送你。 ”

“你给我的, 够我一生用了。

医生进诊间, 灯号亮起。

他以专业口吻说: “我陪你进去, 了解一下。 ”

“不行, 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有你的事, 快走吧。 ”

她坚持。 被挡在门外让他显出黯然, 拍拍她的肩头, 走了。

不多久, 她拿着单据到批价柜台缴费, 才发现他还没走, 等着问她检查结果。 她说, 还好没大碍, 虚惊一场。 在拉下脸赶他走之前, 她语重心长地说: “我们都犯了错, 照顾心灵太多, 看护身体太少。 你不要再拼了, 自己多保重。 ”

这一面,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

看完那套内容丰富的馆藏影片, 仿佛与他从殷、 周玉器青铜器开始赏起, 乘着光阴羽翼, 赏至清朝乾隆文物。 数千年化成一瞬, 留下绝美。 沉醉于美之中, 化解罹病的恐慌, 她不禁想: “这个人怎么都知道我要什么呢? ”

她没有对他说实话。 身体的变化促使她写信:

谢谢丰富的礼物, 陪我度过漫漫长日, 非常非常喜欢。

回赠一本装帧别致的诗集, 老诗人的, 诗仍有新意。

以前我们常喜欢讨论一些只有年轻时才会谈的主题, 关于生命、 存在、 永恒与真理。 如今, 都有岁数了, 你往事业、 家庭的路走, 我往学术、 文学的路攀爬, 路虽殊途, 风光景致与地底荒凉应该类似。

有时我想, 留在我手上的日子不会多了。 执是之故, 众人所追求的情节与成就, 对我而言, 也无太多差别。 吃每天的粮食, 做每日的工, 日子自在且朴实。

我仍然珍惜年轻时候那么勇于发问与难驯, 犹如现在珍惜中岁以后的沉默与谦逊。

问候你的妻及你们共有的一切。

深深祝福, 愿你顺心隆盛, 一生平安。


她寄的是卞之琳《 十年诗草》 , 在《 断章》 那首诗的书页折了淡淡的一痕, 也许会在寄送路程中消失、 永远不会被发现的一痕: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是最后一封信了。


回来后, 她在最后一本秘笈末页多夹了一张纸。

情愿就这样藏在你的袖口,

一种耽溺的姿势

悄然无声

烙印你的一生

关于来生 我一无所知

只知 你欠我一座栽种菊花的庄园

一盏可以相看无言的灯火

半纸偕老诺言

是时候了, 我准备老去

开始宽恕季节 洗涤过咸的故事

当四野吹起夜风

我把影子仔细收好, 任凭月光为我安排归宿。

反复回想书中的细节,总有因缘际会,造化弄人之感。越是回溯追索,越是难以释怀。

维之与群:如说渊选错说客,错过了维之。也是维之拗错了时机,错过了渊。

维渊断交,既不皈依佛门,也未受洗入教,为自由,不论结局如何, 你都必须吞下去;台美断交,姐姐唤之赴美生活,她不肯,渊或美国,宁做被弃的孤岛,自力更生。群与维之不同,毕业前,去“家聚”, 去教会活动,去拜访渊的家人,靠近渊的信仰;毕业后工作一年多, 赴美深造,直奔渊的所在。

简媜与之:一纸墨缘,幻梦一场。是同缘不同命,还是太过骄傲,画地为牢。

简媜自述:印度吠陀经之语: “真理只有一个, 哲人用不同的名称来描述它。 ”类近我心。 我嫁进一个亲近基督的家庭, 但老人家从未对我有所求, 彼此尊重, 我也悠然自在。 事后推算而知, 就在老友辞世后三个多月, 我的丈夫经过多年慕道也受洗成为基督徒。 我们彼此尊重, 交换各自的信仰感悟, 悠然自在。

多年以前,维之选用一把火,作为自己十七岁“金榜题名”的礼物,将几本日记、 文稿连同已发表的文章,全部烧掉。多年后,简媜用一把火,将所有书信札记,连带着渊的青春与维之的风华,一起还给天地。

“如果, 你勇敢一点, 等我久一点; 如果, 你可以宽阔一点, 不划线不设栅栏, 让我追寻够了, 歇够了, 我会乖乖站好, 喊你的名字,一切的一切, 会不会不同……”

“我不要唱悲伤的歌了, 也不要等不能等的人。 ”


“珍惜这最后一页, 好像漫长的一生来到尽头。 你我的现实已水落石出, 苦的甜的都接受, 我饮下这一瓢就是。 ”


“在我尚未经过的人生旅途, 会不会有人等在路旁, 等着喊我的名字, 等着认识我, 问我: 愿不愿一起走完人生?

不知道, 也无从猜想, 宁可认为路人都在身后了, 现在, 只有我一人往前走……

宁可在心里最温柔的角落, 盖一幢屋, 与我想象中的完美伴侣一起度过。 只是, 我想象不出他的脸。想象不出他的脸。 ”


今生已结案, 夫复何言? 你与我各自流转, 春絮能对秋蓬说的, 不就是“一路平安”而已。


说一件不知真假的“小道消息”做结。

书后不平,虽明知机会渺渺,但还是心怀不甘地在网络上随机搜索,寄托心事。终于找到了一方苦药:《简媜:人生确实有些眼眶泛红的时刻,只想独自拥有》

书中提到的《秋蓬书简》,确实存在。当年,抄信的人定名《秋蓬书简》寄给原主,自己未留底本。不可思议的是,当我找到原主的女儿,提及有这么一本手抄稿,她特地回一趟老家翻找遗物,为我影印一册。我看到原主在封面上留着密码式的符号,明白天底下只有两个人能解读它。

「我看到原主在封面上留着密码式的符号,明白天底下只有两个人能解读它。」反复回味这句话,既美又悲,忽然对死亡起了畏惧,不是怕疼,是怕忘记,怕有些爱的端倪,再无从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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