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屿,你说过,每个寂寞的人的灵魂都是蓝色的,它们栖居在夜里,沉息在海底,我无法与你告别,只好用死亡来代替。’’
‘‘落云深巷129号,灰白里。’’李朵听到江同喝醉的声音更加心神不定。在车里,她不只一次的思考着自己和江同的关系。她从不了解江同,除了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便再无其他。
下了车,李朵寻着巷子走去。刚刚下过雨,水汽还未消去。路旁的花树不禁风的吹拂,落下了三三两两的花瓣。或许那不是应景似得凋零,而是计划许久的逃离,逃离这座城市,在这灰蒙蒙的雨里。
真是不明白,竟然会有人将酒吧开在死胡同里,李朵抬头望去,铁质的牌子上硬生生的写着灰白里三个字。门口的灯光有气无力的闪烁着,在一层水汽的氤氲下,像是被束缚的星子,在这里不情愿的留下他的神明。
后来李朵对江同说:‘‘我第一次到灰白里,便觉得这里很像我在上海居住的小弄堂,在无尽的繁华里,上演着被遗忘的悲伤。江同只是淡淡的一笑说:‘‘没有悲,没有伤,只有肆虐蔓延的荒凉。’’李朵明白,那是不符合他年龄的苦笑,满是沧桑后的绝望。
李朵透过玻璃窗,望向酒吧里,中央圆形的吧台,上面有老旧的灯泡投放着暖黄色的光。与其说这里是酒吧,不如说是无人问津的咖啡厅,或者是这城市留给流浪者的最后一个避风港。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四周墙上全是近乎藏族的图案纹饰,木桌椅随意却不凌乱的摆放着,桌上有绿色的瓷花瓶,瓶中插着几枝满天星,无一例外。突然直觉告诉李朵,这里的老板应该是一个女人,有情调却又神秘的女人。女生总是敏感而可爱的。想到这里,李朵心里又纠结了好一阵,走向圆形吧台时,才发现这里空无一人。只是西墙的一角,那里放着的破旧的吉他格外令人注意。李朵不知不觉的走向吉他。却听后面一阵女声:‘‘来找江同吧,他不在这里。’’李朵回过身来,只是看到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卷发,长裙,不施一妆一画,与这间酒吧格格不入,却又没有理由将她从这里驱逐。李朵觉得,她,一定有什么故事,凭直觉而已。李朵笑着说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开了灰白里,女子没有寒暄,没有挽留,陌生还真是可怕的东西。
李朵没有打电话给江同,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又回到了刚刚喜欢江同的时候,握着手机傻笑不知如何开口,一遍遍的练习,如同刚刚学会言语的孩子。但今时与往日,心境万般不同。
凌晨五点,一直握着手机的李朵欣喜的翻看江同的短讯‘‘我走了’’三个字而已,李朵来来回回翻看了无数次,因为她无法相信,又无力拒绝,她想着,或许自己该去追,天涯海角的跟随,但她又知道,江同于她来说,是留不住,挽不回。
或许每个失恋的人都会步量城市的平方,用单薄的衣裳感受初秋的寒凉。不知不觉,灰白里的灯光好像神话里的光芒,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苍白纤细的手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屋内的暖光,像是另一方天地里的黄昏,或许来自天堂。
她又见到了那个女人,不同的是她今天穿了一身牛仔装,在西墙侧拨着吉他,显然她不会,每一个调都撞在李朵的心尖。女人见了李朵,便放下吉他,走了过来,却在圆形吧台处停下倒了满杯酒递给李朵,显然,女人更懂得女人,她懂得李朵此时的失魂落魄。不似高脚杯里红色液体的高贵,却也是暂时忘记江同最好的方式,李朵一饮而尽,可江同的影子仍旧挥之不去。‘‘江同离开了’’李朵淡淡地说到,幽幽的如同抽丝。或许她只是希望还有人同自己一样,毫无防备的承受着。或许她只是想得到确切的肯定,来自另一个声音的证明。但不是。‘‘嗯,他说过,我以为你会去追他。’’女人不不解而戏谑的问李朵,手里不停地把玩一只酒杯。‘‘呵,可是我没有。’’李朵似乎在嘲讽自己,爱的结果竟是没有下落。
看着李朵,女人长吁了一口气说‘‘给你说说我们的故事。’’女人故做神秘的笑笑。李朵眨眨眼睛,即便所有的神经都被泡在酒精里,她也无法抗拒与江同有关的一切。
‘‘七年前,我们在同一所高中,江同喜欢上一个女孩,她叫文夕。’’李朵看着女人,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了当的撞击自己的心,本来以为她才是江同喜欢的人,没想到自己输的那么彻底。一面听着女人的话,一面想着那个未曾谋面的姑娘,面不露色。
‘‘文夕是个安静的女孩,静的像一汪水,不动涟漪。可江同不是她的风,直到他来。’’李朵听得出这个他字,女人咬的极轻,却又有千般重。轻在舌尖,重在心里。女人之间总有一些心照不宣,李朵静静的等着遇见那些年错过的江同。
‘‘江同和文屿是初中时的好兄弟,只是文屿没有考上高中,进了附近的技校。有一次两校联谊打篮球,他们竟成了对手,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文屿,他的每一个侧脸,都值得让人念及一生。从这开始,文屿走进了A中女生的心,还有我和文夕。’’命中注定的人,不早不晚,就在那一刻出现,惊艳了流年。
‘‘在所有人眼里,文屿是个十足的坏男孩,抽咽,喝酒,打架,还有,帮江同追文夕。’’女人说到这里,顿了顿,好像又一次撕裂伤口,又不能哭泣。
‘‘一切都是高中生的小把戏,巧的是,他们同姓,学校里都在传,好学生文夕有一个小痞子的哥哥,从那以后,文夕更是话少,而我,就好像所有恶俗的女二号一样,去接近她。爱一个人,远远看到也是好的。女人说到这里略略低了一下眉,那里有说不出的卑微和满足,像极了低到尘埃里的花朵。
‘‘后来,我们成为了朋友,当然,这里并不乏刻意。’’女人说到这里,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闹着,闹着,高中毕业了,最后一顿饭,文屿砸烂了一地酒瓶,吓得文夕一直扯他的袖子,文屿一把揽过文夕说:沈青羽,我喜欢你。’’女人说,文屿这一句,用尽了温柔。文夕一怔,跑了出去,江同以为她害怕,追了去。那天以后,便再也没有了文夕的消息。直到,我和文屿结婚。’’李朵看得出,女人得意的笑了一下,不明显,但却可见。或许,李朵该叫她沈青羽。
‘‘你知道吗,文屿说,沈青羽,我要在灰白里给你一个最难忘的婚礼。女人满脸的甜蜜。
“最他妈难忘的是和我结婚的只有一封信———她在我心里,不曾爱过,却终究放不下,文屿留。女人眉眼急转让李朵有些措手不及。
‘‘李朵,你遇到那样一个人吗?’’女人笑了,又哭了,没有声音的哭泣,因为心里已经是深渊之底,所有的泪水都没有了消息。李朵没有哭,她在努力用别人的故事包裹自己。
星子无光,夜对于寂寞的人来说格外的长。
李朵后来常去灰白里,竟对这个名字十分好奇。只听沈青羽说,文夕的眼睛天生看任何东西都是灰色,却有一天,她笑着对我说,''青羽,你看,文屿穿了一件白衬衫。''寥寥几语,李朵便知道,沈青羽从不喜欢灰白里,只是这里仍有些东西无法忘记。她只是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守护着她自己。或许谁都没有给她机会放弃……
几个月后,李朵收到了一份快递,里面有一把钥匙和一封信:
李朵,我受不住了,谢谢你听完我的故事,我以为除了江同,再不会有别人陪我固执着,这个酒吧里到处都是文屿的影子。还记得那把吉他吗?当我赶到时,文屿正抱着他,挣扎着,朝着文夕的城市。我看着他的血染红了我的婚纱,而我却无能为力。从那以后我害怕看见玫瑰,那总是让我想起车轮下他的血迹,让我感知到爱情里无法抹杀的罪恶。
你总是奇怪为什么我总是装扮的像两个人,是啊,明明就是两个人,一个是我自己,一个为了文夕。得知文夕去世的消息,我恨我自己,所以努力去学她的样子,为了我们还能够活在一起,为了下辈子,文屿只是爱上我自己。没办法,爱情里的占有欲过于强大。江同也是这样,我们一起疯狂着,这个世界上,他最懂我的愧疚,我的迷茫。我真不知道,你爱的是江同,还是他影子里的文屿。但我总是觉得江同有什么没有告诉我,我一直在等,一直等到他离开。如果当初,我不曾拥有文屿,这个世界上无非多了两个伤心人而已。是我将他们推向死亡......
李朵,我要走了,向他们一样,或远行,或死亡。灰白里留给你吧,那应该是唯一等得到江同的地方,爱与等待是拯救一个人的方式,但我等不来,我只能选择一场逃亡。
----沈青羽
李朵不禁想起沈青羽在夜里一遍遍擦拭吉他的样子。
两年后,灰白里依旧是萧条得样子,如同它的名字一般,给人无尽的压抑。李朵早已习惯这样的气氛,倒了一杯酒刚咽下入喉,却看见门口熟悉的身影,她从未见过江同蓄着胡子,愈发有男子的魅力。
''好久不见''李朵笑着看向江同,时间会让所有的东西愈发深沉。
''物是人非啦,没想到留在这里的人是你。''江同笑笑,不似当年千般冷落。
又是黄昏,江同喝的醉醺醺的看着李朵喊着:''沈青羽,我他妈以为你会和我一样,愧疚一辈子。''
''我是该叫你江同,还是文屿?''李朵轻轻地说,像安慰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江同愣住了:''那天该去地狱的人,应该是我。文屿,没人比他更混蛋,但他该去天堂,那样文夕就不会在害怕。''
''可是谁都不能代替谁活着。江同,醒醒吧,他们的死与你无关。''李朵看着江同。依旧有些说不出的偏袒和宠爱。
''你不懂的''江同低声说着,像一个等待救赎的信徒。
''我懂,我懂千帆过尽,你只为她一人,我懂,我走进你的生命,却终究不入你心。江同,我们都该放过自己了。''李朵望着江同,默默地想着。灰白里外的天有一片深蓝慢慢搁浅……
后记:
江同的日记;
9月23号阴
终于有了文夕的消息,我来了,她却在医院里,我没有说文屿要结婚的消息,因为现在的文夕,就像一只即将凋零的百合,我如何忍心。她只是说,不要告诉文屿自己的病情,她怕。我就这样陪着她,直到死神降临。一切都无声无息的,文夕爱极了安静。而那天,我穿了一件白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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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6号晴
我躲在灰白里的酒吧,给文屿发短讯:''文屿,你说过,每个寂寞的人.......只好用死亡来代替----文夕''我将文夕的死归结到文屿身上,我看不得他幸福,可我没想到.....我终究要背负愧疚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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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3号雨
我不想看着青羽与我彼此折磨,若我不在,她或许能够做回自己,这爱情里的对错,不该由她来承担,我一个人,便够了。
李朵,她像文夕一样,那么美好,无论结局怎样,她都不必参与。而她的生命,是我永恒的禁区。因为我永远忘不了文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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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李朵问过许多人,你的生命里,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他与你,以天涯为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