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亦的女朋友五天没跟他说话了。这天早晨,天又下着雨,考虑到下雨天会堵车,孟亦比往常早起了半个小时。孟亦起来后发现女朋友已经起来了,坐在窗户边,孟亦叫了她一声,女朋友没有理他。孟亦心想:生气也不带这样的,什么也不说,一冷战就没完没了了。
孟亦出门时都8点了。女朋友还坐在窗户边,也不洗漱收拾去上班。孟亦想劝劝她不要太孩子气,生气归生气,该干嘛还得干嘛,再生气也得去上班啊,找点事做总比闲着胡思乱想好,像他孟亦自己一去上班就忘了所有烦恼了。
然而孟亦自知自己不是会讲甜言蜜语的人,女朋友就老是说他不会哄人。以前每次生气,女朋友不说话,孟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想的是自己就这么守着她,沉默也是语言呐。而女朋友在好了之后就会说孟亦把她气死了,两个人之间难免磕磕绊绊,而且往往是分不清对错的,女生不说话,但是心里却是盼着男生能来哄哄自己啊。甜言蜜语讲几句,不就把矛盾解决了,心结打开了?然而孟亦下一次依旧不会来哄她。其实也有过几次,孟亦来哄她了。然而孟亦哄了一会儿后发现,越哄越糟糕。本来谁也不理谁的话,女朋友可能生闷气半个小时后就又来跟孟亦嘻嘻哈哈了。结果,孟亦要是哄她的话,一个小时也不见好。孟亦心想,女人真是矛盾的生物。一面这么想着,一面也不怎么上心花时间在生气后哄女朋友了。
女朋友做家务手脚比较慢,所以早晨也来不及给孟亦做早餐。她总是有点歉意但又很俏皮地在他早晨出门上班时叮嘱他一句:“老公一定要吃早餐呀!”孟亦每天早晨就带着这份甜蜜出了门,挤进在这个城市奋斗的茫茫大军中去。
女朋友生气了,自然也就没有了这句叮嘱。孟亦收拾好上班的东西,打开了门,女朋友还是不回头看他。孟亦在心里叹息一声,轻轻地关上了门,心里想着也许自己一走,女朋友就不赌气了,收拾收拾也去上班了。
饶是他早起了半个小时,然而赶到公司时,孟亦还是比往常晚了二十分钟。他甩了甩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擦把脸,朝自己座位走去。半道碰见了领导,领导看见他惊地话都说不流利了,问他:“孟亦啊,你怎么来上班了?你不是应该在家里待着才对吗?”孟亦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对领导一笑:“是啊,我来上班了。”心里却在嘀咕,我为什么应该在家里待着,我不是应该来上班才对嘛?
到了座位上,旁边的小吴看见他也很吃惊,继而又拍了拍他肩膀:“亦哥,你还好吧?”孟亦心想这些人怎么这么奇怪?我没什么不好啊,不过是女朋友跟我生气了,这次冷战时间比较久而已。这很正常啊,你们有谁不跟老婆吵个架拌个嘴的?是哪个大嘴巴说漏了,搞得全世界都知道我女朋友在跟我冷战生气?孟亦朝小吴笑笑,扮个鬼脸:“我好得很啊!”
一整个上午孟亦都没什么事。往常他总是被这个人找被那个人找,开各种会议,忙的焦头烂额,但今天出奇空闲。孟亦心想,难道公司发生什么重大人事变动了?然而他又天生不是爱八卦的人,也就把疑问生生憋在心里了。
临到下班了,小吴找孟亦来了,说是有个问题他想了好久了解决不了,问孟亦是否方便帮他看一下。孟亦心想,这小子,以前可不是这样,以前一有问题脑子动都不动就跑来喊“亦哥,亦哥,帮帮忙”。孟亦闲了一天,好不容易有个人找他做事了,赶紧跑去帮小吴看看问题出在哪里。问题解决了,小吴感激地对孟亦说:“亦哥,你回来了真好啊!”孟亦心想,奇怪了,这话说的好像我什么时候离开过一样。
帮小吴解决了问题,令孟亦在闲坐了一天之后终于有了点成就感,这一天总算没有白费。下班时间到了,今天肯定不用加班,孟亦在公司待了三年,能准时下班太反常了。他准备路上给女朋友买束玫瑰,说不定她看到玫瑰就开心了。
孟亦和女朋友在一起近五年,也就在刚确定关系时送过女朋友一束花。记得那天孟亦从花店捧着花出来,怕人看见太高调,脱了外套盖在花上,他就这样捧着,小心翼翼走着,生怕那娇嫩的花朵被衣服蹭坏。从花店去女朋友那里要走一条长长的路,孟亦也不着急,他在心里一遍一遍想着和女朋友相识到现在的时光,愈加确定这个他要送花的姑娘是他爱的人。
女朋友收到花很开心,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男生送的花,但却是第一次收到她喜欢的人送的花啊。从那以后,孟亦给女朋友送花的次数一个巴掌可以数过来,女朋友嫌送花浪费,孟亦正好也落得个心安理得地不费那份心了。只是女朋友特别喜欢玫瑰,从清雅素静的苏醒到热情奔放的卡罗拉,每一种玫瑰她都爱,甚至她买护肤品时挑来挑去,一听到店员说这个是添加了玫瑰精油的,立马两眼放光决定买了。
后来有了第一次吵架生气,原因孟亦早忘了,反正不过是情侣之间的鸡毛蒜皮的事。孟亦当时倒是诚惶诚恐,毕竟是两个人在一起后第一次生气,他给女朋友一个接一个打电话,电话不接,那就发短信。
后来,在一起久了,孟亦才发现原来女生并不是一直像刚谈恋爱时那么天真温柔可爱。女朋友太容易生气了,生气后又太不容易哄好了,话也不说。他后来干脆就不哄了,反正每次生气,女朋友自己闷个两天也就好了。女朋友有次说“每次生气,你不理我,我的心就离你远一点”。孟亦听了,心想这什么逻辑啊,明明是你不理我。
孟亦捧着玫瑰,走在回去的路上。雨还没停,路灯、车灯、霓虹灯,在雨中都朦胧起来,整个城市也因此显得温柔起来,温柔却又孤独,行人都行色匆匆各自归家。孟亦看了看怀里的玫瑰,小心翼翼地撑着伞,生怕雨水打坏了花瓣。他想女朋友看到这束玫瑰一定很开心,一开心也许就不生气了。
想到女朋友,孟亦的心里不再有那丝孤独,反而升起了超人般的力量。在这座城市里,他们是异乡人,与其说是孟亦保护照顾女朋友,不如说是俩人互相温暖,相互支撑。孟亦永远也忘不了刚来这座城市时的情景。那时候他白天出去找工作,晚上一身疲惫回到简陋的出租屋里,女朋友往往已经做好了晚饭,虽然只是一些再简单不过的家常饭菜,女朋友厨艺又不好,然而却填饱了孟亦的胃又温暖了他的心。那时候女朋友在培训机构当辅导老师,正值暑假,培训机构爆满,一天下来,她常常是站的小腿都肿了,说话说的嗓子痛。然而孟亦一回到家,他俩的晚饭桌上又充满了她的欢声笑语。孟亦每晚帮她泡胖大海,她端着一大杯水站在他背后,边手舞足蹈跟孟亦讲辅导班的奇葩事,边监督孟亦洗碗。两个人的生活随着俩人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而越来越好起来。换季的时候孟亦也会陪女朋友去逛街,给她买几身漂亮衣服,看她臭美。
孟亦在路上走着,往昔一幕幕涌上心头,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这么温柔善良的女朋友,偶尔生气了倔强一点,自己一个大男人低声下气哄一哄那又怎么了?什么不会说甜言蜜语啦,什么给各自一点空间冷静一下啦,都是借口。
这次女朋友生气,他看得出她是挺伤心的,但还是憋在心里。他那天急着出门办事,拎起包就出门了,当时因为自己心里也有气,还故意把门摔的很响。尽管这样,他还是听见了女朋友在背后叫他,还说了句话然而他没听清。孟亦估计自己这行为惹恼她了,所以才跟他冷战了这么多天,而不是像以前一样过两天就雨过天晴了。
孟亦这么想着回到了家,打开门发现女朋友已经下班回来了,还是坐在窗边的桌子那里,像早晨一样。孟亦将玫瑰插在花瓶里,放到桌上,对女朋友说:“你闻闻,是不是还有你最爱的那股花香?”接着又讨好似的说:“你肯定饿了吧,等着哈,我去给你做最爱吃的番茄鸡蛋面。十分钟做好!”说着转身去了厨房。
等吃过饭,孟亦感觉女朋友的脸色有一丝好转,心里终于舒了口气。至少这次他抱她上床上去睡时,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又是踢又是咬。虽然女朋友还是不理他,但是他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已经暂时从死刑改为缓刑了。慢慢来,他想。
早上六点,小区的清洁工又来打扫卫生了。雨下了一夜依旧没停,这个季节这种天气给他的工作增加了不少难度。清洁工走到63号楼前的垃圾桶那里,抬起头,发现一楼的那户人家窗前桌子边还是摆着那个充气娃娃。
已经连续六天了,他每天都能在窗边看到这个充气娃娃。第一天他以为是个人坐在那里,感觉不太对劲于是多瞅了两眼,结果发现是个充气娃娃,吓得他手一哆嗦手里刚捡的啤酒瓶掉到地上了。
虽然后来他没那么怕了,但他老觉得她像是在盯着他工作似的,这种天气他还是有点毛骨悚然,尤其是想到这户住着的那对青年男女,前段时间那女的出车祸去世了。小区里各种说法都有,有人说那女的是因为跟男朋友生气一时想不开直接往人家大货车上撞,也有人说,那男的出门,那女的不想让他走,只是想去追回男朋友,刚跑出小区门,结果没注意到是红灯……
清洁工觉得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说不清,他更奇怪地是为什么那女的去世几天后,那个充气娃娃会出现在这里。他想着人心真复杂,更搞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今天早晨那个充气娃娃面前的桌子上会多一束红玫瑰?给充气娃娃买花,那不是浪费吗?清洁工愈发觉得那充气娃娃像是在盯着他,连带着那红玫瑰看起来也有点红的令人窒息了。他心里直发毛,赶紧收拾收拾垃圾车,三步并作两步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