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海当了十几年局长，眼看就要退休了，最近在市里领导关心下，职级晋升二巡，也算是给一辈子宦海浮沉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所以他最近心情很好，还开始研究起养生来。

到公园跳广场舞、打太极，他觉得自己好歹是个领导干部，就别去丢人现眼了。大半辈子奉献给了国家，也没什么爱好。

自家儿子兴趣爱好就比较多，唱歌跳舞打篮球，儿子干啥他干啥，近几天连年轻人才听的歌他都会唱好几首了，说是跟年轻人一致，保持青春的朝气。

这天下午下班，周四海换上运动鞋，哼着小歌从大院里走出来。近半年他上下班都是步行，坚持了一段时间以后，精神头确实好了不少。

他边走边在心里盘算着，这几天吃得太素，嘴里忒寡淡了，去菜市场买2斤牛肉晚上回家炖土豆，打定主意又开始哼起歌来，“人来人往里满是善意，这是最平凡的一天啊……”

事实证明，一个人太放松了就会对身边的事物失去警惕。这不，周四海哼着歌，惦记着他的土豆炖牛肉，却忘了看脚下的路，准备穿过地下通道去马路对面的菜市场，一脚踩空直接顺着那几十道台阶翻滚下去，摔得不省人事。

正值下班高峰期，地下商场人来人往。有热心人看见周四海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帮着打了120。等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家里人也赶来了，肋骨折了一条，多处软组织擦伤。

受伤在医院，周四海忍着痛给分管的市领导打电话报告，却忘了给局里面的班子交代。

第二天上午，局里就传出一个劲爆消息：局长栽了！

办公室的小王最先听到这个消息，他早上一来就听门口保安老陈头说的。别看老陈头是个保安，可对市里面风吹草动很清楚，尤其是涉及人事变动，他的消息可比单位上很多人都灵通。小王对此深信不疑。

小王刚进办公室，看到办公室主任安贵和抱着一堆文件，准备送到局长办公室待签，就把他拦住了。小王扯着主任的袖子，低声说：“主任，别送了，送去也没人签，老周栽了。”

安贵和不太相信，小王这个人，平时就热衷于传播小道消息，这次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八卦，回过头瞪了小王一眼，“别瞎传，你这爱传小道消息的毛病再不改，早晚吃大亏！”

小王却对主任的批评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回他，“门口老陈头告诉我的。”安贵和听小王这么一说，就把文件放回桌子上，瞬间变得有气无力，周四海曾经给他私下许诺，退休之前向市领导推荐他，提拔到小单位当副职，这下全落空了。

在沙发上瘫了半天，安贵和心想，还是抽个时间请老年大学的刘校长吃顿饭，他过去当副局长时对自己还比较关心，既然往上走没希望，那就换个养老单位，混到退休得了。

“嘿，贵和，大早上没精打采的，昨晚回家公粮交多了？”综合科的周大琼来办公室盖章，看到安贵和萎靡不振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小王从保密柜里把公章拿出来，递给周大琼，小声说道：“周姐，我早上听老陈头说，周局长昨天栽了！”安贵和忙着思考自己的前途，已经没精力管小王那张破嘴。

周大琼是单位上出了名的大喇叭，出了办公室的门，就跑到别的科室广播去了，20分钟不到，整个局里都知道：局长栽了。大家都瞬间都没心思干工作了，三人一群五人一伙，扎堆议论着。

“不大可能吧，他上个月不是才晋升二巡吗？咋说栽就栽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解决二巡只是暂时稳住他。”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老周平时很低调，为人也很谦虚，听说他这么些年一个举抱件都没有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上一身正气，背地里谁知道他干些什么勾当？”

……

与安贵和如丧考妣的心情不一样，副局长张成功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自己当副局长六年了，本以为要等到明年才能扶正，这下总算熬出头了。这么些年周四海看摊守业，前怕狼后怕虎，满腔抱负的他早就看不惯了。

张成功想着，论资历、论学历、论能力，副职中能接任局长的非自己莫属，而且自己这几年在市领导面前卖力表现，干成了几件漂漂亮亮的事，从其他单位交流来的可能性也不大，局长咱当定了。

张成功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在心里描绘着自己的美好前程，正在考虑自己当局长是先抓项目、还是抓机关文化、还是先树立威信、还是先培养自己班底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掏出手机一看，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是周四海的电话。“成功，我昨天栽了个跟头，在医院住院，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已经给市委报告了，接下来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把局里的事担一下”，电话这头，张成功犹如一个霜打的茄子——蔫了。

但是，场面话还是得说，“您咋这么不小心？摔得重吗？您好好养病吧，单位上的事儿有我在。”和周四海通完话，张成功气冲冲地一个电话打到安贵和手机上，“通知全局中层以上干部，10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

安贵和还以为要宣布周局长的消息了，只得迅速通知科长、主任、副局长们到会议室集中。

张成功坐在主席台中间的位置，脸色阴晴不定。等大家都到齐了，他直接打开话筒，“现在开会，就宣布两件事，第一件：周四海局长昨天在地下商场栽了个跟头，受伤住院了，接下来这段时间局里的工作由我主持”，张成功话还没说完，底下又议论开了，什么声音都有。

张成功不高兴地敲了敲桌子，“安静！安静！第二件事：今天传播小道消息的所有人，自己自觉写2000字以上深刻检查，下周一职工大会上作检讨，谁传了消息我都知道，不自觉的下周一大会结束后诫勉谈话。好了，散会！”

小王正忙着给主席台上的几位领导倒水呢，手没稳住，水洒了一地……

中午吃完饭，小王牙根痒痒地找到老陈头，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我说老陈，你也太不地道了吧，早上怎么瞎说局长栽了？”

老陈头却一脸莫名其妙，“周局长确实是栽了个大跟头啊！我媳妇儿昨天去买菜亲眼看见的，好几十道台阶，当时就晕过去了。不信你看，我这手机里还有照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