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一进入农历的六月中旬后,我的家乡关中户县县北一带便热闹起来,那就是古老的民俗“古会”开始了,一直断断续续地持续到大约在农历的十月初一,主要还是集中在农历的六、七两个月里。古会,在我们这儿都叫“过会”。
古会,这个民粹,我没有考究过其起于何时,缘由何在,只是凭着老人的口传而得之一、二:
这主要是在每年夏忙结束、秋粮播种、莳弄暂缓时的农家休闲之际,亲戚之间相互传递信息,关切问候夏粮收成、秋粮务作的最佳时期;也是出嫁的女儿携夫引子抽空回家归省娘亲的时间。随着慢慢地积习衍化,便在周遭一个个村落里形成了集中在农历的某一天(那时人们没有公历的概念),出家的闺女、在外谋生的家人、七姑八姨的亲戚,以及关系密切的朋友前来聚会的习俗。亲戚、朋友们各自带上自己认为满意的、很体面的时令飘香的瓜果等礼品,女儿家的礼品中绝对少不了挂面---象征着割舍不断的亲戚关系的礼品,穿上新的、干净的夏装,带着喜悦的神色前来走亲戚。
那些平素间不走动的远亲,在这个节日里,也可以来主人家里转转,谈闲、聊天,很轻松、很愉快,把疏远的关系可以一下子拉近了许多。偶尔间,有相托要办的事情,也可以趁亲戚团聚的这个好机会,在寒暄之间提出来,就可以得以指点和解决。即使解决不了,也不会在面子上有啥过不去的地方。因为这个“过会”是平等的节日,它不同于“过年”、“中秋”、“重阳”等节日,有着尊长、上下辈分间走动的区别。
作为主人,一般都会在夏忙结束后,就会考虑“过会”这一盛事的,准备着醪糟,抑或黄酒,有米的人家会做成米酒,没有米的要不就去设法兑换,还有用大麦仁、小麦仁、玉米糁子拌上甜酒麯做成“甜酒”,屋子一般是在节日前几天打扫干净的,该上粮仓的麦子一般也已收拾停当。
主人家忙就忙在节日的前一两天,割肉煵臊子(煵臊子是户县的地方特色肉制品)、和面、蒸馍、买菜、擀面(压面是后来的事)、破柴等等,另外还得把地里的庄稼收拾好,以免过会时,亲戚走在路上笑话。平时安静的村子顿时生机勃勃,一派忙碌的景象,那些走乡窜巷的小商贩们也就早早地进村吆喝起来,这也算是一道景观吧。
过会的先一天半下午后,是要上坟的。拿上香蜡纸到逝去的亲人坟头祭奠,告慰亡者今年家里的夏收秋管等状况,让其不要再牵挂阳世的烦扰。
到了过会的当天,一大早,女主人便起来早早准备早饭,同时准备给午间摘菜、淘菜等,而男主人一般都会老早起床拿着扫帚,把家里的前前后后打扫地干干净净。
待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已是早饭时分,匆忙吃罢早饭,女主人就开始收拾菜货:先泡上黄花、木耳菜,好让中午的臊子面更有味,接下来便是蒸、炒、煎、炸、烫、烩、汤和凉拌。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之中忙碌地进行着,厨房的各种香味飘忽着,弥漫在院子里、屋子里的空气中,更给人一种食欲的冲击和渴望。
亲戚朋友是陆续来的,大人们在相互问候、闲聊着;小孩们在拿着水果等食品吃着、戏耍着,品着主人家的“黄酒”,夸奖着、询问着,亲戚间相互聊着;遇到还有不熟悉的、拐弯摸角的亲戚,通过接触,相互了解,便会增加熟悉度,下次见面就也成了亲戚。真可谓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午餐是最丰盛的,一般都是先端上来凉菜,摆上满满地一桌子,黄酒是继续上着喝;当然还有白酒,那时一般都是当地的散白酒,尤以龙窝酒最多。此时亲戚间都已热络起来,互相敬酒、劝菜,关照着老人和孩子。在凉菜快结束时,热菜就端了上来。实在得很,倘若没有剩下些凉、热菜,似乎没有招待好似的。地道的户县臊子面,一般都会在亲戚们吃罢菜后,稍作停歇后,就端了的。这臊子面在做法上关键是在于对“酸、辣、香,薄、筋、光”的感觉和把握;吃法上也是很有讲究的,那就是面条不能捞的太多,但是汤汁要多些,挑在筷子上的面条也不宜多,优雅而爽口的吃相是文明的标志。
吃罢午饭,想聊天的继续聊,需要休息的,就可以安歇一阵子。主人家便会拿出亲戚带来的各种水果来,品尝着,议论着。
也许由于在这个村子里亲戚多而没有在这家主人吃饭的亲戚,在那家吃罢就会赶过来在这家里坐坐,传递着在那家听到的奇闻异事和新鲜话题。
主人家在亲戚临走时,一般都要作为回礼,在来时的笼子、布兜中放些水果、花馍之类。傍晚时分,将要回家的亲戚还能再吃一顿晚餐。
热闹、祥和的“古会”节日,便在亲戚间的告别相送之中,徐徐落幕了。当然,富裕的村落晚上可能还有戏曲、牛皮影子等节目,那更是一种美的追求和对夏收成果的礼赞。
拉拉撒撒地写了自己对古会的认识和见闻,忽然间又想到我的老家的古会----农历七月初二,那带着泥土芳香的古会,给了我一种温馨的享受。
二〇一一年八月一日 于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