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宇哥哥将油灯递给我,便走了出去,灯光如豆,我怯怯地站在门口,依然不敢走进。却又隐隐觉得,白玄刚刚是有意将白宇哥哥支走,如若他是有意,那必然是有话予我说罢。
“咳咳咳。”微弱的灯光照应不到他的表情,只隐约可见他弓着身体很是难受。
我犹豫着还是走向他,小心的探问道:“你要紧吗?”他努力挤了笑,摇摇头,盯着我许久,“他们终究是寻到你了。”
这一句叹息,说的我云山雾罩,好奇心促使着我向前,“他们?他们是谁?”
白玄示意我扶着他坐起来,他努力的靠着墙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坐起来的他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笑意也温暖无比,陡然让我不再生怯。
“苏倾,曾经我送你的令牌,可随身带着?”
“嗯,一直随身带着。”我一边回着,一边在衣襟里摸索着,欲完还给他。慌忙之中,将娘亲赠我的玉牌一起带了出来。
白玄看到那玉牌,神情大变,原本精神大好的面容瞬间憔悴无比,眼睛里有心如死灰的破灭,也有滋滋燃着的恨意。最后一股股的情绪汇在一起,经过一番激烈碰撞,慢慢归于平静。“这东西最后还是到了天玄谷的手里。”
“你认识这玉牌吗?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想起了娘亲,我神情暗淡,用手细细抚摸着这玉牌的花纹,娘亲的音容笑貌一点点溢了出来。
“这是天玄谷执掌人的信物。”
“执掌人?”
“对,你娘亲应是天玄老人选中的下一任谷主吧!”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白玄提及天玄老人时,有些疏离之意。
“天玄老人,不应是你师父吗?”
“呵,是我师父没错,但他心里只有天玄谷,却没有我和姐姐,怕只怕,我和姐姐不过是他的一个棋子吧!哪里真有什么师徒之意!”
夜里的天牢异常安静,白玄的声音沙哑苍老,听着让人心疼,却又无从安慰。不远处,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白玄猛然提高了警惕。示意我迅速将东西收拾了起来,嘱咐道:“苏倾,你万万要记得,多念天下苍生,寻一英明君主。”
他的话音刚落,白宇哥哥左手端着一坛桃花酿,右手端了两个粗瓷大碗走了进来。看到我俩促膝言谈,也不觉得惊讶,仿佛一切预料之中。桃花酿刚刚启开,一股清醇的桃花香味便溢了出来,白宇哥哥亲自执了一碗递给白玄。
白玄也不客气,单手接了碗,就着碗边,咂了几口,看着白玄吃酒,很是畅快淋漓,仿佛他之前的怨恨,阴郁都一度被埋进了肚里。
“白宇,世人都骂你投敌叛国,但我看来,将择明主,陈誉也不失为个难得的明君。”白玄最后一句咬的甚重,像是故意安慰白宇,也似是故意说与我听。
白宇一脸清明,淡然一笑,也执了一碗酒,一口口入了肚。“今日一别,也怕只有来生再见了。”
“来生?来生,怕是莫要再见了。”
这二人相视一笑,将碗中的酒再饮而尽。我在旁听的云山雾绕,听着他们夸赞陈誉,不由得心头跟着一起泛起层层蜜意。仿若我也喝了那桃花酿,双颊跟着晕了微微的桃花粉。
“好了,白宇,你此行目的已达到,就此别过吧!我要歇息了。”
白宇哥哥用眼角观了我的神色,然后不动声色的伏手拜别,拉了我一起走了出去。一道道铁门应声而锁,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响,让我一心迅速逃离。这天牢内像是最生悚的地狱,我一路秉着气息,直到走到月光下,才痛快的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这外面的气息。微寒的月光就着清冽的秋风,让我贪恋不已。
白宇哥哥瞧着我的模样,“噗嗤”笑出了声,打趣我道:“第一次战场,都不曾见你这样惧怕,今日这小小的天牢,倒让我们的苏将军成了这样。”
我难得见到白宇哥哥这样的声情并茂,故意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白宇哥哥清澈的眼眸黑白分明,瞳孔中央有个小小的我在天旋地转。我努力想通过他的瞳孔看清我的模样,却不料白宇哥哥转了头,责怪道:“你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我很得意的笑着挽了白宇哥哥的胳膊,“白宇哥哥,我们还能像今日这样,倾儿觉得真好。你刚刚说的没错,如今的倾儿,和往日不同了。往日的倾儿,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可如今,倾儿心里真正住了人,便生了畏惧,真正想要一饭一蔬一双人了。”
心头掠过那人的蓝色衣袍,心中觉得安稳无比,没了苏城,没了娘亲,没了爹爹,没了安国,我一度觉得自己是个孤魂野鬼四处飘荡,但如今,无根无依的人找到了家,寻到了温暖,便不舍的放开。我一直心念的安国,这次再能看一眼,也是了了心事,待再回到陈国,我要大大方方的站到陈誉身边,愿与他一同面对过往人生。心中如是想着,眼神也变得愈加坚定。
白宇哥哥揽着我,也觉得异常坦然,他重复着我说的,“一饭一蔬一双人?倾儿是有心上人了?”
“嗯。”
“会如愿得,倾儿,放心罢了。”
银月如钩,挂在墨蓝的夜空中,我与白宇哥哥并肩走着,岁月日长,温暖如今。我正细细瞧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了脚步,歪着脑袋问道:“白宇哥哥,你什么时候和昭阳这样熟络?”
“昭阳?因着你和苏城,不过见过几面罢了,你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些?”
一阵风吹来,不禁让我打了寒颤,一股冰冷之意瞬间穿过全身。白宇哥哥碰到我冰凉的双手,问道:“你怎么了,很冷吗?”
白宇哥哥解了外衣,欲要给我披上,却被我一把挡在了地上,“白宇哥哥,白玄究竟犯了什么罪?”
看着我的模样,白宇哥哥有些慌乱,躲了我的眼睛,说道:“他是这世上唯一知道四野令下落的人。”
“陈誉不是已经将四野令献给凉国了吗?”
“那锦盒机关奇巧,无人能解,白玄又宁死不肯,凉王怕他落到他国手里,干脆处斩,这样再不会有他国能得了四野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