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种疫苗,打一针就永不再抑郁了该有多好。可惜就像没有后悔药一样,治疗抑郁也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是的,我又复发了,没有任何明显的诱因,这次随之而来的又多了一位不速之客——焦虑。
坐在去往公司的出租车上,我在十分认真的读书,丹尼尔·戈尔曼《情商》。里面有一些情节让我想起了之前焦虑的感受,于是贱嗖嗖的想试一下看看现在还会不会有那种扑面而来的恐惧感。未曾想到这一想法瞬间激活了体内休眠已久的恐惧记忆。那种恐惧害怕的感觉一下子汹涌而来,狂风暴雨,万马奔腾,不留余地。我知道他又来了,没有更好的办法,在这个强大的敌人面前我从来没有勇气对抗,永远是灰溜溜的落荒而逃,不战而败,溃不成军......
我慌不择路,拼命的转移注意力想要抓住救命稻草,还好,天无绝人之路,我成功的逃脱了。可是,他既然来了就一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也别指望他轻易地来匆匆的走,而且既然已经来过一次那么他就更加轻车熟路,接下来便会来的更频繁更猛烈更突然!
就这样我小心翼翼的提防着这个不速之客,每次感觉到他要来的时候就赶紧想办法转移注意力去抓救命稻草,但是这个办法也不是屡试不爽。有的时候救命稻草也会出状况,比如他会接不到电话或者他说那我也帮不了你,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要崩溃了,如果没有其它的东西让我抓住我真的要溺水而亡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狂风暴雨,不会游泳的我一个人在海里窒息挣扎;地震之后建筑坍塌,我被压在下面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光明自己一个人等待死亡;飞机失事后我一个人掉落在原始森林,茫然的面对绝望;双目失明之后孤独的守望者......
或许是工作的节奏太快压力太大,或许是自己的责任心太强不想掉链子,更或者我觉得自己拖一拖他有可能自己就走了,我一直没有去看医生。可是他就是个狗皮膏药,不管你对他热情冷漠平和还是恐惧,都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影响,他来的越来越频繁了......在单位、在路上、在家里;开会时、吃饭时、运动时,以致于我不得不正视他,把他当做当前最重要和紧急的事情来处理了。
我对西药是有些偏见的,所以我选择了中医。在首都挂过号的人都该知道,三甲医院的号是多么难挂,没报太大希望能挂上专家号,想着先看上再说。果然专家号没有了挂了个普通号,可是当天去到医院取号的时候发现竟然有专家号,于是取了普通号又挂了专家号,想着先叫哪个就先看哪个,如果先看了专家普通的就不看了,如果先叫的普通号就看完普通号再去看专家号。
普通号是位女医生,可能是第一次挂心理科的就医体验太好了,毕竟和我聊了聊就把我的病治好了(在《与抑郁症抗争的日子(一)》里有写过程),于是这次我也是想着好好聊一聊。问好坐下,医生:怎么不舒服?我:莫名的恐惧害怕,上来那种感觉就难受的不行......我还要接着说,医生打断我:先去做个测试吧。
漫长的测试,自己一个人对着医院的老旧台式机一个一个的做选择题,做完一份还有一份,一份一份,一共做了四份,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做完量表做脑电图,做脑电图的过程中恐惧感又来了,但是这个必须做,医生根本不听你解释更不会给你提供任何人道主义援助(比如握着你的手让你感觉到一点点安全减少一点点恐惧)没办法,闭着眼睛在狂风暴雨的大海里挣扎了二十分钟,做完后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愉悦感,如果不是医院人多真的是要嚎啕大哭了,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海!
拿着结果去找医生,结果没有抑郁,有些焦虑,没让我说什么直接给我开药了,中医院,给我开了一堆西药。
憋了一肚子的话准备来倾吐的,一句没说呢药都开了,想自己或许是out了现在心理科的医生都不给话聊了直接开药了。只能宽慰自己,没关系不是还有一个专家号呢吗,专家总会好些吧。终于专家叫号了,看到前面的病人在里面呆的时间都不短想着专家或许可以给我话聊呢。进去之后是一位中年男士,不是很和蔼的样子,看到我的就诊记录明显带着责怪的问我:你不是看完了吗,怎么又看?我没想到他在电脑里能看到记录,于是实话实说:在平台挂号没有专家号于是就挂了个普通号,到了医院发现有专家号于是又挂了一个,但是普通号先叫了就去看了,但是想着专家更权威于是就又来看了。我一口气解释完怯生生的看着医生,他的语气并没有好转,指着我的检查结果说:你看你测试的根本都不准,你们都是按自己没病的思路去填的,你们要根据自己最近的情况来填巴拉巴拉。我:哦哦,好的,知道了,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注意,下次注意......又是点头又是作揖又是鞠躬......此刻我好怀念当年那位温柔的女医生......医生发泄完了给我开了五次脑颅磁治疗开了些中药让我走人了。
心心念念的话聊没有了 ,于是吃西药喝中药,每周去做脑颅磁。做脑颅磁的时候发现去做的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年人,大部分是女的,有一个共同特点——紧锁眉头、愁眉不展、满脸愁容。想必我自己也是那个样子吧?!真是苦了我先生我同事我的朋友们每天面对我这样一张脸。然后越想越多:我年纪轻轻怎么就得了老年病呢?等我五六十岁的时候会怎样呢?怎么一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人都没有呢?不禁悲从中来......
治疗就是坐在椅子上带上头盔,头盔上插上很多电线,然后打开开关头盔就会一紧一松哒哒哒哒的敲头,同时配有冥想音乐让你放松。跟着音乐联想放松你的脚、你的小腿、大腿、腰部、胸部、颈部、头部,幻想有一个光圈从脚步开始往上走直到头部,幻想从你的头部发散出去光束,然后基本跟到一半我就睡着了,都是医生把我叫醒告诉我结束了走人。
做了三次加上中西药一起吃了一周,感觉好了就没再去了,又继续加班、开会、定目标、做计划、分解任务、监督执行等等。每天六点起床七点出发八点到单位,然后开始工作,忙起来有时候到下午了才想起杯子还没有洗,水都没喝一口。中午基本外卖,办公桌前吃完继续工作,有时甚至边吃边处理工作。这样的节奏工作到晚上八九点很正常,到家基本十点多,所以什么健身啊学习啊根本没有力气去做,到家洗漱完毕就像一摊烂泥一样倒在床上,打死都不想动。鸡汤常说:"人和人的差距就是下班后的时间拉开的"。抱歉我真的没法再拉了,一天的高强度工作已经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气。有人说那你周末可以拉一拉啊,抱歉我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五天之后周末如果不让我好好休息休息我下一周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始的。五天高强度的工作也已经耗尽了我一周集聚起来的所有能量。
杨先生经常说:"你这是在拿命换钱,再这样下去老了是要拿钱换命的;我想出去玩了你有假吗?都是你拖了我的后腿,没结婚之前我每年都出去至少两次,每次至少半个月而且是错过法定假期的,结婚之后我一年只能出去一次还得凑着法定假日;你什么时候能有假期啊?你辞职吧!......"每当我喊累的时候,我瘫在床上不想动的时候,我晚上十点多到家的时候,我周末不愿意出去玩的时候,上面的台词就会来一遍。
虽然我深以为然但说的多了我也免疫了,他说他的我依旧忙我的。
之所以那么忙真不是为了挣钱不要命了。一方面是惯性,工作之后为了生存不得不忙,不断的定目标实现目标,开始是想努力挣钱后期已经形成习惯了;另一方面是被卡到这个位置了吧,要负责的人太多了,合伙人,部门经理,公司的发展,客户......陀螺已经转起来了不是想停就能停下的。
我们经常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觉得工作重要,小病没关系挺一下熬一熬就过去了。殊不知当你把小病熬成了大病不得不休假的时候反而是得不偿失了。我们的国家现在是发展中国家,进入了高速发展的快车道,我们的人民也享受到了经济发展带来的各种好处,于是更加强烈的追求物质生活。加之外部环境以及各种鸡汤文都在鼓吹要努力要挣钱要成功——《你的同学都年薪百万了你还在抢红包》;《你的同学都身价上亿了你还在纠结几点起床》;《比你牛逼的人都比你努力你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四十岁之前谈岁月静好都是耍流氓》...... 所以我们都在拼命,拼命挣钱拼命买房子换车子买奢侈品,所以钱永远挣不够,因为买完一套还想买第二套,一线城市有了老家也要有,一百多平的不够宽敞了要买二百多的,楼房有了还想住别墅......我们的欲望永无止境,于是我们都在拼命的向钱奔跑却忘了问问我们的身心:你还好吗?累吗?要休息吗?要补充点营养吗?我们真的快乐吗?
我们貌似都中了欲望的毒,变成了一头头被蒙住双眼不断转圈的驴子。
我们要生存要赡养父母,房价在涨看病要钱,为了自己为了家人生活的更好我们必须努力,这也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必须做的,可我们是否也该量力而行不再一味的被欲望这头驴牵着鼻子走呢?如果是拿命换钱我们真的要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生老病死面前我们都是平等的。
2016年我又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