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老叔昨天晚上才下了从揭阳老家返回大象王国的飞机,休息了一整宿,今早上比往日稍早一些巡视杂咸铺。
潮州婶买完咸菜临出杂咸铺门处,与正好哼着凉啰曲入铺的番薯老叔碰了个正面,潮州婶停下脚步,和番薯老叔客气点头,招呼道:“番薯老叔,从唐山回来了!”
见是潮州婶,熟人,番薯老叔也停了下来,说:“回来了,一心想着这边的生意,去了三日,憋不住,撕了张飞机票就回来了。”
这一趟返回揭阳老家,番薯老叔是收获了不少好心情,一脸子春风得意。
潮州婶都被番薯老叔喧染了,不禁笑笑又道:“看着这次唐山之旅有收获,心情不错啊!”
“无收获,无收获,番薯老叔这张脸一日二十四小时,要春风二十五小时,另外一小时送人的。”稍会,番薯老叔又说:“你回去叫潮州叔今夜来食茶,我带回很多好茶,给潮州叔备了两斤上等铁观音,叫伊今夜来拿。”
“好的,回去就跟伊说。”潮州婶应允下来,接着又说:“我还得回去煲粥,先走了!”
“好的!”番薯老叔回了一声,随起步,又哼凉啰曲,开始巡检杂咸铺。
“念我李老三三十无妻,四十无儿,倒也清闲半世……!”
清脆的嗓音,全杂咸铺的人都知道番薯老叔回来了。而番薯老叔依然洋洋自得的哼着凉啰曲巡检档位。
番薯老叔走到小梅的肉脯柜台,见到一块肉脯上有一点紫黑斑,随停下脚步,指着那块肉脯对小梅道:“光亮亮的肉脯,这块有黑点,看上去不好看,把这块肉脯下了。”
“好的!”小梅应了一声,利索地用保鲜袋把那一块肉脯装起,加标放进备储箱,又开始招呼卖客,究竟,这个时分,生意格外的好。
番薯老叔人品或不怎么样,却非常重视生意口碑,按理肉脯上有一点小紫黑斑,完全是肉的问题,不影响肉脯的质量。只不过碍挑剔人的眼,番薯老叔还是让小梅把肉脯卸了。
番薯老叔继续巡检,到了小英的咸菜柜台。恰好咸菜柜台生意断点,番薯老叔随走上前,对小英道:“咸菜手,我最喜欢。”又翻过身,把背靠上,接道:“给老叔捶捶腰。”
小英一把把番薯老叔推开,哼了一声说:“去、去、去,啬吝老鬼,薪水不涨,老爱捶腰,你给我涨薪水了,我天天帮你捶去。”
又来了卖客,小英招呼客人。
被小英推了一下,番薯老叔掉转身,捏了小英一下腰,“嘻嘻嘻!”的走开了。
巡检完了档位,番薯老叔钻进杂咸铺侧小门,入了咸菜窑,准备腌制新咸菜。
番薯老叔腌制咸菜是硬工夫,属于祖传,可以朔上八代。在唐山揭阳老家,番薯老叔的亲人也是卖咸菜的,口碑颇好。
自上世纪60年代中期逃亡到大象群岛之后,稳定了下来,番薯老叔就开始利用这门祖传手艺,制咸菜,买咸菜,经年累积,最终成就了今天亿万资产。
现如今,整个大象王国国民几乎每天都得吃上番薯老叔的咸菜。因而,番薯老叔每一天也得腌制十大缸咸菜,才能满足大象国民餐桌的咸菜供应。
本来番薯老叔是雇了腌制咸菜的学徒,无奈这咸菜好不好吃,合不合味是认了人的。番薯牌咸菜总得过了番薯老叔的手才够上了那个味,其他人就是认真加认真,精细加精细,最终腌制出来的咸菜就是没有番薯老叔腌制出来的咸菜爽口。
因此,番薯老叔也把那些学徒解雇了,那怕供应了整个大象王国,也从此单打独斗。
当然,番薯老叔腌制咸菜也有个小窍门,即每缸咸菜封口时放进了一小块冰糖,这属于祖传秘方,番薯老叔就没有传授给了那些学徒了。
番薯老叔钻进了咸菜窑,立即把门带上。接着褪去了身上的衣服,只着一条短裤,头上绑了毛巾,腰里捆上浴条,就开始腌制咸菜了。
番薯老叔瞧瞧了大菜的嫩度,挑捡掉几片稍微老一点的叶片子,又嗅嗅了生姜的辣度,挑捡掉几个稍微生一点的嫩姜。完事再又端瞧了一遍,觉得了合适,就正式腌制咸菜来。
称菜、称姜、称盐。
查缸、挑缸、净缸。
分堆、拌菜、搁时。
装缸、下糖、封缸。
虽说腌制咸菜有机械辅助,但这整整十大缸咸菜腌完,也让番薯老叔好些忙碌,汗水涔涔。封完缸后,番薯老叔拿起腰间的浴条,擦了一把汗,“呼!”的大吐了一口气。
番薯老叔继而在咸菜窑喝了一泡工夫茶做为小憩。待收拾了茶具,才擦洗了一下身子,换上了衣服后就地吃了午饭。
腌制咸菜只是番薯老叔每日继巡检档位后做活的第二个程序。究竟是供应整个大象王国的杂咸摊子,番薯老叔虽说是大生意人,但打理起这摊子,也与几千年来的小农人一样,过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一整儿都得忙着呢。
从咸菜窑出来,番薯老叔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查询各地分铺的营业情况,审批了各部门、各分铺和各档位的报表及业务,清点一下当天的业务开支和营业收入。
一切忙完后,已到了日薄西洋时分,番薯老叔这才起步,返回唐人街自己的番薯府墅宅来了。
番薯老叔的番薯杂咸铺座落在华埠二区,家居却是唐人街的临街墅宅。番薯老叔存资上亿,居住的也当般配,在富人集居的唐人街,番薯老叔的墅宅算是气派显眼,尤其是临街门额上的“番薯府”三个烫金大字,让人一眼就明白这不是一般人家的居所。
不错,番薯老叔是大象王国国王亲册的五星绅士,授国家独立英雄勋章,看定,“番薯府”额匾左下侧,还有二行烫金中英文对译:
国王赠匾。
原来,番薯老叔刚逃亡到大象群岛时,正逢大象群岛摆脱日不落帝国的殖民抗争风云涌起,年轻时的番薯老叔也加入了由现国王希思创建的独立党,为大象王国最终的独立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卓越功勋,被誉为“大象独立兄长”。
番薯老叔在墅宅用完晚膳,坐到番薯府宽敞的大厅中央沙发上开始泡饮工夫茶。三冲茶过后,方才打开电视机,点播潮剧《潇湘秋雨》。
电视画面甫一进入剧情,番薯老叔骤时肃然,腰板挺直,高颧也不惜再抬高上一二公分,整个儿完全进入了看剧的状态。
正当番薯老叔肃然品茶赏剧的时候,番薯府响起了门铃声。佣妈打开大门,只见潮州叔走了进来。
贵客,番薯老叔不禁起身迎上,与潮州叔好些客气。
待落座,番薯老叔即重新烫洗了茶具,换了一泡新茶, 待冲毕,方道:“潮州叔,这是我刚从揭阳带回的上等铁观音,今年的春茶,尝尝味!”随伸手摆掌做了一个请势,并道:“来,食!”
按年纪,一个七十多,一个五十余,潮州叔称番薯老叔应该叫兄或叫叔,番薯老叔叫潮州叔要么叫名,要么叫弟,但双方称呼的特殊,叫叫也叫惯了,以至番薯老叔叫潮州叔也叫叔,潮州叔叫番薯老叔也称老叔。其实,要深究,这种叫法就是平辈,两人眼里的对方,番薯老叔和潮州叔就是一个绰号。
潮州叔也回做了一个请势,道:“番薯老叔,食!”
此会,潮州叔端起杯子,还未入口,不禁先赞起茶道:“茶香缭绕,浑身溺香,还未食到口里,就已经食到茶味了!香心!香心啊!”待茶杯端至嘴边,吹拂两下,一饮而尽,果然酣醇沁喉,潮州叔自然闭目凝醉,待睁眼,大赞一声道:“好茶!从未食到如此好茶。”
从潮州叔端起茶杯始,番薯老叔一直渴望。待潮州叔饮毕大赞,血液骤冲往两颧,暗恻:终于可以谈生意了。于是咪着小眼睛道:“放心、放心,有好食、有好食,我也为你捎了两斤来。”
番薯老叔何尝只捎了两斤,这一趟揭阳老家之行,他捎回二十多斤,准备哄哄熟人,赚回去来的飞机票钱。别以为番薯老叔是身存巨资的豪商巨贾,铢镏必较的本质却一直秉持。
潮州叔是明白番薯老叔的本性,但听番薯老叔这么说,还得客气回道:“那就多谢番薯老叔了!”至此,潮州叔方问道:“这一趟唐山之行,可顺心?”
“顺心,潮汕遍地高楼林立,寺庙精美,村寨和谐,工商业繁盛,‘精华潮汕·精品之都’乍现,一付太平盛世的气景!要不是回来腌咸菜,我都准备多待呆些时日。”番薯老叔这番话是说与潮州叔听的,潮州叔有乡心,而番薯老叔本身巴不得潮汕越穷越好,要不然每一次回唐山,越来越没有找到做华侨的感觉了。
潮州叔没有明白番薯老叔的弦外之意,且番薯老叔这番话是说到了自己心坎上,回道:“交通往来便利,频往就好。”
频往?要不花费就好!番薯老叔暗恻。
潮州叔紧接着道:“今天番薯老叔要不找我,今夜我也要过来的。”
原来潮州叔是大象王国国会议员,这几天国会正审议增税法案,潮州叔明白番薯老叔与国王的关系,想通过番薯老叔这层关系阻止法案通过。
“哦!有事?”番薯老叔问。
“国会要审议增税法案!”
一听到国会要增税,番薯老叔立即从座椅上弹了起来,音量骤升百分之百勃然大怒骂道:“那帮金毛孙子,一日食饱无事就知道要抠税,赚二个咸菜钱都被他们抠白了!”
在大象王国,华裔垄断国家资产,扼住经济命脉,所以最怕增税。实际上增税就是抠华裔的钱,这一点谁都明白。
“国会投票,我会投反对票,可凭一己之力,于事无补!”潮州叔显得有些无奈,稍会,见番薯老叔没有反应,不禁开门见山道:“我细算了,国会有七名华裔和二十多名明显亲华议员,这些人会阻止议案通过,但意义不大,议案最终肯定会通过的。不过议案通过后还得国王陛下御准方能生效,你可以通融国王,请国王不御准就行了。”
番薯老叔茅塞顿开,不禁拍打一下脑门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方又重新落座,笑花重绽,自信应允:“你放心,我一定阻止国王御准!”言毕,重新冲好茶,道:“食茶!”
“食茶!”
一泡茶冲了许久,冲出来的茶水已经没有色泽了,番薯老叔和潮州叔好会无话。
好茶,潮州叔想多喝一泡,焦急的表情看得出来。
好茶,番薯老叔想潮州叔快点儿走,暗量这单茶叶生意也谈妥了。
一泡茶已经够心疼的了,见潮州叔居然还没有想走的意思,番薯老叔不禁开门见山下逐客令:“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吧。”
天色早着呢,还不上十点钟。
啬吝鬼!潮州叔暗骂,表面还得陪着笑脸说:“那茶叶……?”
“准备着呢!”番薯老叔笑咪咪回了道,随即转身拎来两斤茶叶,又笑咪咪道:“收四千钱就好!”
番薯老叔了解潮汕人,潮汕人爱茶。番薯老叔更了解潮州叔,这会说一万钱潮州叔也得掏。
五百钱的茶要收四千钱,乌心肝!潮州叔又暗骂,手却不由自主地摸出了钱包,翻出了四千钱递与番薯老叔,接过茶叶头也不回走出番薯府了。
待潮州叔出了番薯府,番薯老叔扬起手里的钱,吹拂了一下,笑咪咪说:“半趟飞机票钱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