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遇见林家姑娘之前，江姓少年的口头禅是：“原谅我这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不仅要念在嘴上，还要唱出来，哦不，是吼出来！

那个时候，beyond的新歌《海阔天空》刚刚发布，以燎原之势火遍大街小巷，几乎人人都可以哼上两句，更是成了以江姓少年为代表的“不良少年”的口头禅。

江姓少年最喜欢一边吼着歌，一边幻想着自己留着长发，背着一把破木吉他，流浪在火车站的天桥下，唱着沧桑的歌，酷到不行！

你问谁是江姓少年？

诺，就那边篮球场边上那个——眉眼张扬，头发染成暗红色，衣服上是乱七八糟的铆钉和破洞，就差在自己脸上写上“我是不良少年”几个字了。

少年大概是刚从篮球场上下来，满头大汗仰头灌下一大口可乐，打了个长长的气隔，又开始唱：原谅我这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

自由两个字尤其大声。

“哎——”一个清丽的女声响起，“你叫我？”

江姓少年转头，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披散着一头青丝的女孩儿逆着光站在那里，气质娴静，如墨如画，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妥妥的女神。

如果江姓少年知道了林姑娘的“真面目”，他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不过现在——

阳光跳跃在女孩儿鬓角的碎发上，闪啊闪，飘飘忽忽就勾搭上了江姓少年的少男心。

“是……啊……不是……”江姓少年觉得自己应该是恋爱了。

女孩儿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心里OS：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江姓少年摸了摸头，“你好，我是高二三班的江淮远，今年十六岁，性别男，爱好女，身高一米七九，体重六十三公斤，家住在A市B县C小区，爱好是学习，学习使我快乐……”江姓少年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快地说过话。

“你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你有什么事吗？”

少年不说话，只是一个人在那儿傻笑个不停。

“那，再见。”女孩儿摆了摆手，转身离去，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心里却在想：“千万别再见了。”

江姓少年觉得这是他见过最优美的弧线了，比二次函数的弧线还要美。虽然他根本就没有听过课，也根本不知道二次函数到底长什么样。

江姓少年上课睡觉下课打球放学打架，学习什么的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作为一个优秀的不良少年的骄傲不允许他学习。说出去，不良少年的学习成绩好，他不要面子的呀！

直到女孩儿已经走出了篮球场，江姓少年还是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把旁边的好基友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喂，喂，淮远，醒醒！醒醒——”

江姓少年揉了揉差点被震聋的耳朵，一脸不高兴：“你干嘛呀？”

“我干嘛？！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魔障了咋的！”好基友白了他一眼，“啧，看上人家了？”

“她叫什么名字？”江姓少年不理好友的调侃。

“她啊，林梓悠，一班的学霸，常年霸占着我们年级的前三。”好友打量了一眼江姓少年，“你就别想了，人家跟你可不是一路人，人家可是根正苗红的三好学生、乖乖女。”

“梓悠，自由”江姓少年一脸若有所思，好友的话不知道听进去了几个字。

（二）

清晨，太阳从云层里露出头来，射出道道红光，云也染上了淡淡红霞。街边早开的店铺放着轻缓的音乐，少年走在小道上，单肩上的包随着少年的步伐左右甩动。

如果忽略正在响着的上课铃的话，这真是一幅美丽的画卷，当然，前提是能够忽略。

急促的铃声却没有影响到少年半分，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步子，仿佛已经迟到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当然少年不是觉得迟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不把迟到放在心上，迟到而已，哪个不良少年会准时上课？至于记名字通报批评，吓唬吓唬那些“小干部”就过去了。

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怂，只是被抓到总是要写检讨的，想想那些巴拉巴拉的文字，少年就觉得头疼。

少年走到学校周围的一处，将书包用力地丢进墙内，熟练地从草丛里搬来几块砖，一个助跑，利落地踏着“地垒”跃上墙头。

墙内，手臂上绑着红带子的女孩儿正在巡查，突然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女孩儿下意识地抬手格挡，还是痛得“哎呦”一声。

女孩儿生气地望向墙头，长发被风吹到肩后，正是今天值班的林梓悠。

“江淮远！”少年正准备跳下墙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时脚滑，直接从墙头上摔了下来，倒是没受什么伤，就是屁股感觉摔成了八瓣。

少年爬起来，正准备找始作俑者算账，却看到女孩儿熟悉的脸，一时忘了自己的目的。嘻嘻地凑上前，“好巧啊，林梓悠同学，你还记得我呀！……”完全无视女孩儿铁青的脸色。

女孩儿不知道少年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想知道，打开记名本，刷刷写上，“高二三班，江淮远，迟到、翻墙。”

“哎哎哎，林梓悠同学，大家都是朋友嘛，就不要这么认真嘛。”少年反应过来，没脸没皮地说道。

“谁和你是朋友？”女孩儿白了他一眼。

“未来男朋友也是朋友呀！”少年毫不在意。

“呸，不要脸！”女孩儿长发下的脸有些微红。

“我是认真的，林梓悠同学，我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少年回想着昨晚看过的言情小说。

“你就等着下星期一升旗通报吧！”

“不要啊——”

女孩儿不理睬少年的惨叫，转身离去，嘴角却微微上扬，“这个男生还挺有意思的，就是有点傻。”

至于男生说的喜欢，女孩儿没当真，只认为是少年不想被记名字的说辞。

身后，少年耸拉着脑袋，像一只被抛弃的大型犬。

——

少年望着桌上的作业本，上面“检讨书”三个字已经写了有三个小时了。

“唉——”少年第二百三十一次叹气，咬着笔尖大感人生艰难。

憋了整整四天，直到星期天晚上，少年终于憋出了一篇五百字的检讨书，大概也就写了五六十个“我错了”吧。

这日风和日丽，惠风和畅，英姿勃发的男生站在国旗下演讲，江姓少年却感觉度日如年。

终于熬过了冗长的讲话，少年作出英勇就义的姿态，主持人却直接宣布“退场”。

少年一脸懵逼，是漏掉了吗？

——

走廊上，少年拦住出来打水的林梓悠，“林梓悠同学！你是不是把我的名字擦掉了？”

“怎么？你不愿意？”女孩儿嘴角勾起坏坏的笑，“那我再帮你记上吧。”

“啊！不不不！”少年赶紧说道。

“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没了”

望着女孩儿的背影，少年一脸痴迷，“小悠悠真是人美心善啊！”

（三）

作为一名合格的不良少年，打架是必修的。但是作为一个事实上的伪不良少年，江姓少年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打过架。

学校外面的小巷子里，以江姓少年为首的高二三班的一众不良少年正和隔壁二中的小混混们互相放狠话。

“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拍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不打你？你说不打就不打？那我怎么做老大！”

林姑娘就是在这个时候路过的，背着淡粉色书包，披着一头长发，还是那一身白色长裙，乖乖女模样。

隔壁学校的一个杀马特小混混见了，少不得上前调戏两句:“呦，小姑娘长得不错啊～”

本来也没啥恶意，就是不良少年的职业病犯了，见到三好学生不吓唬吓唬，还怎么在混混圈里混？

然而这一句话惹火了江姓少年，上去就给了那杀马特一拳头。

杀马特蒙了一秒，说好的只摆场子，不动手的呢？这是破坏业内规则！

杀马特虽然不知道江姓少年为什么会突然动手，但毕竟也是个热血少年，这被打了，哪有不打回去的道理？

杀马特冲上去就还了江姓少年一拳，这下是点燃了双方的战火，两队人都动起手来。

江姓少年毕竟只是个伪不良少年，很快就落了下风，但还是强撑着，“林梓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脸上全无惧意，甚至还有几分兴味的林家姑娘：“……哪来的中二少年……”

突然，杀马特不知道从哪儿抄起一块木板，就要往江姓少年头上砸。这一刻，江姓少年其实是有些怂的。

眼见木板就要砸下来，这时旁边伸出来一条纤细的大长腿，一脚将木板踹碎，木头屑落了杀马特一脸。本来没怎么样，杀马特愣是被吓得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

林家姑娘一脚踹翻了杀马特，把其他小混混吓得够呛，立即停手，跪地求饶，“女侠饶命！”

“哼！敢在姑奶奶面前横，也不打听打听我妈妈是谁！”女孩儿一脚踩在杀马特的背上。

江姓少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林家姑娘不是娴静乖巧的三好学生嘛，这画风有点儿不对啊！

不过少年觉得林家姑娘真是酷毙了，如果说之前的一见钟情只是见色起意，那现在是真的怦然心动了。

多年以后，江姓少年始终记得，在昏暗的巷子里，有个白衣飘飘的女孩儿将他护在身后，一脚踢翻了所有混混。

而有天，三岁的江小姑娘奶声奶气地问：“粑粑，你和麻麻是怎么认识的？”

江姓少年一脸追忆，“那天，你粑粑被一群小混混堵了，你麻麻路过，然后英雄救美，你粑粑我就以身相许啦。”

“哦~”咬着小手指的小姑娘信以为真，“麻麻好腻害！”

说起来，杀马特调戏林家姑娘，不得不说，“不知者无畏”。

他若打听打听就知道林妈妈是谁了——林记武馆的教练！而自小跟着林妈妈在武馆混的林家姑娘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可惜，他不知道。

（四）

那天后，江姓少年彻底被林家姑娘征服了，整天鞍前马后，唯林家姑娘马首是瞻。

少年一逮到空闲时间，就要到一班去找林家姑娘。林家姑娘不理他，自顾自地看书写作业。江姓少年也不气绥，林家姑娘看书，他也跟着看书——漫画书，林家姑娘写作业，他也拿出作业来写。

只是江姓少年从来没有听过课，更不要说写作业了，那就跟看天书一样。江姓少年咬着笔头，皱着清秀的眉毛，只好看着林家姑娘发呆。

林家姑娘实在受不了了，就拿过江姓少年的作业本，看着上面涂画的小猪佩奇叹了口气。

江姓少年趁机表白:“小猪佩奇你配我。”

林家姑娘:“……好土。”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压不住。

林家姑娘回家，少年也要跟着，美其名曰“保护你”。

女孩儿一脸无语，“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谁保护谁啊？！”

“那你保护我。”少年一点都不觉得害臊，“我一个人要是又遇到那些小混混怎么办？”

（五）

“好，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数学老师推了推鼻梁上啤酒瓶底厚的眼镜，“回去的作业把练习册第99页1、2、4、6、7、8……题做了，明天早上课代表收上来。”

下课铃已经打了，数学老师还在上面滔滔不绝地说着。

教室里突然骚动起来——

“哎，哎，你看——”同桌戳了戳林梓悠，指了指窗户外面。

林梓悠循声望去，某江姓少年一手拿着一个巨无霸冰激凌，一手举着一个骚粉红横幅，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十一个大字——我这一生放荡不羁爱梓悠！

少年觉得既然自己喜欢人家，那就要赶紧告白，把人定下，不然被别人抢走了，他都没地儿哭去。

见女孩儿看过来，少年晃了晃自己的一头红毛儿，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谁呀？”

“你不认识？三班的的班霸——江淮远。”

“这是告白吗？”

“好嚣张啊！”

议论声由开始的窃窃私语，渐渐大声起来，引来数学老师的注意。

数学老师疑惑地看向窗外，江姓少年连忙侧身躲在柱子后面。

数学老师没看出什么，以为这群兔崽子迫不及待想下课了，一边摇头叹息“这都快高三了，还一点紧迫感都没有”，一边无奈地宣布:“下课！”

数学老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江姓少年一个跨步窜到林梓悠面前，“林梓悠同学，给你！”

甜腻腻的冰激凌已经开始融化了，丑得一塌糊涂。林梓悠嫌弃地看了一眼，“我不要！”

江姓少年沮丧了一秒钟，又原地满血复活，将一个满满少女心的信封放到林梓悠面前，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上书“情书”两个大字。

“我不要！”林梓悠又要拒绝，“叮铃铃”上课铃响起，班主任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少年将东西塞进女孩儿手里，身影一窜就不见了。

鬼使神差地，林梓悠拆开信封，打开被折成歪歪扭扭的心形信纸——

可爱美丽的林梓悠同学，

我是高二三班的江淮远……我这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而你刚好是梓悠，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我喜欢你，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林梓悠看得一头黑线，哪来的傻子，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住。

说起林梓悠的名字，还真是自由——林妈妈本身就是个活泼的性子，当年怀林梓悠的时候，不能跑不能蹦的，可把林妈妈给憋坏了。每天嚷着要自由，林梓悠出生后，就要给女儿取名叫自由。

还好林爸爸是个稳重的，没有真的给女儿登记这么个毁终生的名字。但也架不住林爸爸是个疼媳妇儿的，左右一衡量，决定取谐音，于是林家姑娘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林梓悠！

（六）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那天女孩儿没有答应少年的追求，少年也没有再提，少年还是风雨无阻地跟着林家姑娘，就差变成女孩儿的“腿部挂件”了。

少年的成绩还是没有什么起色，倒是身手进步了不少，大概要归咎于林家姑娘的“陪练”，唔，少年陪练女孩儿。

女孩儿的生日在初夏，百花未谢，阳光明媚，姑娘邀请少年来家里做客，少年喜出望外，林妈妈和林爸爸只当是女儿的好朋友。

那日，少年早早地就来到了女孩儿家——无数次送女孩儿回来，却没有上去过。

“叮咚——”少年有些紧张。

“来了——”爽朗的声音传来，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女人打开门。

“阿……阿姨，您好！”少年握紧了手，“我是江淮远，林梓悠的同学。”

“悠悠的同学啊，快进来，快进来。”女人温柔地笑着，“悠悠，快出来，你同学来了！”

“来了！”女孩儿穿得粉粉嫩嫩的。

“真可爱！”少年耳垂有些红。

两人坐在沙发上，少年将礼物递给女孩儿，“生日快乐！”

“谢谢！”

“悠悠的同学来了啊——”男人端着炒好的菜，从厨房走了出来。

“江淮远！”男人突然惊讶出声。

听见有些耳熟的声音，少年抬起头来望向来人，“！！！”

未来女朋友的爸爸是自己的班主任，怎么破？在线等，有点急！

后面的事情，大概就是林爸爸把女儿的生日饭给上成了一场思想品德课，班主任的职业病犯了，对江姓少年谆谆教导了一番。

女孩儿在一旁捂着嘴笑，接收到少年幽怨的眼神，女孩儿干脆光明正大地笑出声来。

（七）

后来，少年还是一直跟着姑娘，只是再也不敢去女孩儿家了，毕竟，唐僧念经，孙猴子也受不了。

而林班主任经常拉着少年聊聊人生，给他开小灶。

少年不再逃课，他突然觉得学习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尤其是女孩儿认真给他讲题的侧脸，啧，真好看！

——

春去秋来，新的教室，新的同学。

高三了，班级又重新打乱了，美其名曰:“因材施教。”

林家姑娘坐在一班的教室里，托着腮望着窗外的落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旁边的椅子被人拉开，林家姑娘转头看去，少年噙着干净笑容，伸出白净修长的手掌:“你好，我叫江淮远，你的新同桌，也是，你的男朋友，以后请多多指教。”

“你好，我叫林梓悠，你的女朋友，请多多指教。”窗外的阳光似乎更更明媚了。

男孩儿的黑发白衣格外好看。

——

时间追溯到几个月前，终于念够了的林爸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哎呀，天都黑了，悠悠你送江淮远同学回去吧。”至于天黑了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林爸爸表示，不安全的是那些坏人。

“叔叔阿姨再见。”少年礼貌地告别。

“再见，下次再来玩啊。”林妈妈温柔得像别人家的妈妈。

走到楼下，少年停了下来，“你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行。”女孩儿也不勉强。

“那我走了。”少年有些不舍，见女孩儿没什么反应，只好恹恹地转身离开。

“等等！”女孩儿突然出声。

少年惊喜地转身，女孩儿冲上前拥抱了一下少年，“等你高三转到一班，我们就在一起吧！”

少年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好像有烟花在脑海中炸开。

“嗯！”少年重重点头，附身飞快地亲了一下女孩儿的额头。

“哎，你干什么？”女孩儿捂着额头，有些慌乱。

“提前行使一下男朋友的权利。”说罢，不等女孩儿发飙，少年笑着跑走，“明天见，小悠悠！”

（八）

后来的后来，江姓少年还是一直跟着林家姑娘，一直，到，白发苍苍。

——

一天，周末，已是有为青年的江姓少年和他的林家姑娘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江姓少年突然感慨:“现在的小孩儿真是早熟啊！”

“怎么了？”

“就我们班上那个，叫周子煊的，这么早就勾搭人家小姑娘。”

“考你们班第一的那个？”

“对啊，那护犊子的样子。”江淮远还在絮絮叨叨，“把人家姑娘当童养媳养呢……”

林家姑娘只是笑，江姓少年问她笑什么，林家姑娘不说话。

其实她只是想起了那个爱大吼:“原谅我这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少年。

——

这世间最好的爱情，大概就是，遇见你，我成为了更好的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