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产业工厂里,工人的年龄结构已经由二十年前清一色的青春面孔到如今的跨二三代人的人员结构。不久前网上有“农二代”这个概念,其实已经有了“农三代”。三代同厂应该己不是稀罕的事。他们都不是“农民”了,可是他们又都是农民。当我站在我这个中年农民的位置,往前看到沧桑老成近似我父辈的面孔和往后看到青春稚嫩如我的儿子的面孔不经意中在工厂流水线上“同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检视这些年,我们貌似蒸蒸日上,突飞猛进,但往近前一看,我们还是不足以让老迈的亲人安养天年,也不见得给子辈创造了多少体面的生存空间能让他们不像我们一样辛劳。
看着他们像曾经的我们一样远离双亲,子女,朝九晚五(或996)。我虽觉得这不该是他们应有的生活,但我也说不出他们该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们的父辈最不希望的就是我们还像他一样种地,同样,我们最不希望的是我们的儿女也像我们现在这样在外乡辗转漂泊……可是除此之外的生活,我们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呢?最近看到一档央视新闻调查《十三年后再相见》,曾经的留守儿童长大成人,结婚生子,为了生存,他还是不得不像父辈那样外出打工,让孩子继续当留守儿童。
几个人聚起闲聊,有60后70后80后,80后说:现在就是我们这些80后最苦逼了!……60后接腔:我们苦逼的时候你不知道啊!……
鲁迅在《故乡》中说道:……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辗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这应是天底下所有父辈对子辈的美好愿望。可先生措辞谨慎,他明白不能这样写:“……他们应该有自已想过的生活……”他不可掌控儿子和水生的未来生活。现实中我们往往发现“事与愿违”是如此普遍的铁率,我们都只是一代又一代的闰土。也许我们终此一生也只能知道我们不想要的生活,无法知道想要的生活---它掌握在上帝的手上。
一代又一代,每个人都期待下一代有新的生活,“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生活,言外之意其实是要比这一代好的生活,可最终我们都发现,他们的生活都只是不同而已……一代有一代的欢喜与悲愁。所谓“闰土”,很多时候只是相对于“老爷”而言。也许我们所能做的是一代闰土如何看待另一代闰土,一群闰土如何对待另一群闰土。
高世麟(2019.08)(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