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是狐仙和程生的女儿。绝美的狐仙给程生生了个女儿之后叮嘱程生不要娶妻,她要再给他生一个儿子。可是程生因为亲戚朋友的讥讽而意志不坚定,聘了王氏。狐仙听说了,生气了,“我何故代人作乳媪乎”,我为什么替别人当奶妈子呢?把青梅往程生这里一扔走了。到底是狐仙,来去自如啊。
青梅“长而慧,貌韶秀,酷肖其母”。母亲离开得早,父亲也早逝,又被堂叔卖到王进士家当小姐阿喜的丫鬟,可以说她是命运不太好的。苦难是修炼人的良方。她颇有些早慧。还好靠着这份美貌与聪明,主人一家比较怜爱她。
她慧眼识珠之能不下红拂。本则故事的男主人公张介受(家贫,是王进士家的房客,并非贵客,而是租赁人家的房子住的类似佃户身份的人)十分孝顺:自己吃糠粥,把肉留给母亲吃;父亲卧病在床,他抱着父亲解手的时候衣服被弄脏了,父亲觉察之后很是自责,他急忙背着父亲洗干净让父亲安心。青梅了解到这些之后,对他便“青”眼相看,认为此人一定是不凡之人,向小姐荐此佳婿。小姐阿喜害怕父亲因他家贫不同意,便二人合计托个媒婆去探口风。
王进士闻听张家说媒便大笑,唤出女儿相问,是想听到女儿说不同意反驳对方,用来图个乐子。不想阿喜说出一番道理,贫富都是命,若福厚,不会长久贫穷,若命薄,锦绣王孙之中,其无立锥者岂少哉?言下之意,她愿意嫁。十四岁千金小姐说出这话也够难得了,王进士不但没有听进女儿的话,还骂了她,竟然想嫁给要饭的,没出息!阿喜又羞又气地跑开,媒婆也吓跑了。
青梅见家主不同意,便“自谋”起来,想自己嫁给张介受,也来了一次“青梅夜奔”。张问其来历,她言词吞吐。也是啊,妙龄少女,是第一次而且是主动求婚怎么可能那么流利地说明白。不过张介受依稀明白,正色拒绝了,还说出了一篇道理:卿爱我,谓我贤也。昏夜之行,自好者不为,而谓贤者为之乎?君子对始乱终成尚且不赞同,一旦姻缘不成,你我如何自处呢?
青梅问,万一能成的话,“肯赐援拾否”?
张介受说,得人如卿,又何求?可一你不是自由之身,二我父母未必喜欢,三你身价必然贵重,有此三难不敢轻易允诺。卿速退,瓜李之嫌可畏也。
青梅临走前说,你若有意,我与你共同谋划。
张介受说,好。
那句“卿”,看来君子也不是无情之人。正是因为有情,才一口一个“卿”;正是因为有情,才要保全两个人的品行清誉;正是因为有情,才要让未来妻子不落下别人的话柄。
大小姐阿喜对青梅还是很好的。她成全了青梅的婚事。如果没有她在父母身边进言,王进士可能会把青梅卖到富室为妾;如果不是她把自己的私蓄拿出来资助,张家可能还要筹钱。青梅不可能顺利嫁给张介受的。
青梅的愿望实现了,不过新的考验开始了。张家很穷的,青梅操持家务不以为劳,吃糠咽菜不以为苦,比张介受还孝顺父母。每天都要纺织刺绣来赚一些钱补贴家用。真可谓是贤妻。
这些辛劳蒲先生一笔带过,需要想象。上有公婆,公公卧床多年,青梅又让张介受“勿以内顾误读,经济皆自任之”,不要因为有了妻子就耽误读书。放到现在等于是一个全职主妇里里外外操持,老公多数时间忙于事业的提升,几乎不用帮忙料理家。这是得有多大的心力才没有得抑郁啊!还好家中人人都喜欢青梅。青梅可能是有母亲遗传的智慧,知道张生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所以自己也不会迷茫,只是一味做自己的事情。到底是有先天的聪明啊!可怜尘世的女子,不晓得自己的夫君以后能够怎样,就都被奉上了贤妻的教案。
后来王进士的夫人先去世了,自己又因为贿赂事发被罚款了,家中贫穷下来,王进士又得了瘟疫死了。家中仆从不是逃就是死。阿喜孤身流落在外,想要嫁人帮助自己安葬双亲,实在贫穷,只好与人为妾,又被主妇嫉妒赶了出来。寄身在尼姑庵里也有恶少年吹口哨。不得不说这些温室里的花朵、象牙塔里的千金小姐真是太天真了。从小没经历过什么苦恼,没有受到什么历练,注定不能成事。阿喜除了美貌善良之外,性格上再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相比之下青梅就成熟多了。如果不是青梅记得她的恩情,她极有可能沦落风尘。不过这种善良单纯的人也有好处,就是不经意之间可能救了某些人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循环不可寻,千万不要毫无诚心地有意模仿,以免画虎不成。
阿喜给自己积了德,命中倒是总有贵人。尼姑庵的老尼姑愿意帮助她抵抗又一个强势提亲的贵公子。第二天下起了大雨,久旱逢甘霖。其实是阿喜的命运转折的开始。司李内眷来避雨,阿喜发现眼前的贵妇竟然是青梅。故人忽相见。此时不啻天渊,不知二人心情如何?丫鬟困难时,小姐成全了丫鬟;这回小姐有难,丫鬟成全了小姐。“喜从天降”,张介受又有了一位夫人。
尽管两位都是夫人,青梅还是像以前那样对待自己的小姐,“终执婢妾礼,罔敢懈”。我有些为青梅不平,青梅无论品德还是才能都远过于阿喜,却把阿喜视为正妻。也许这正是青梅的不凡之处。可看着他们绸缪,青梅自己会不会难过?也许青梅不会,因为知足的人长乐。也许青梅知道自己到底是一个丫鬟出身,丈夫将来未必不会找一个地位高的女人做妻子。不如自己推荐旧主,一来是自己人,二来名声更加贤良。是不是当层次越来越高的时候,都要考虑出身?后文说程夫人生了二子一女,王夫人生了四子一女,可见还是阿喜陪伴丈夫的机会还是更多一些啊。想必青梅也是十分小心谨慎的,拿自己当作妾室,不敢总让丈夫留宿在自己屋子。
不过我有一些疑惑。因为我是现代人,现代人有现代人的思考方式。我会想:青梅爱张介受吗?她知道张介受是一个好人,她愿意跟随这个好人一起生活,一是爱重他,二也是为自己能有一个好的未来吧。没有一个女子愿意自己的丈夫一世贫穷的,总得有个盼头。那么青梅这样无怨无悔地跟随他,到底是因为爱情呢?还是只想找一个好的寄身之处呢?也许古代的女子没那么多想法,就算有想法都是融为一体的,反正彼此的命运已经连在一起。丈夫的荣辱就是自己的荣辱,爱他=想嫁给他=做他贤妻=成全他更好的姻缘,也许她们的一切想法都是有机统一的。她们自己明白就好。我只希望所有像青梅那样慧眼识人的女子和所有像阿喜那样善良的女子都能得到一个好的结局,一个好的归宿;让所有张介受那样的君子都能得到自己喜爱并适合的人;让孩子们在爱中出生,在爱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