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妈妈放下手机，眼睛盯着电脑屏上那些迷迷麻麻的数字，右手毫无目标地移动着鼠标，脑海中却在思虑着女儿给出的那个结果。“不想参加今年的研究生考试了。”坐在身后的同事似乎听出了些许端倪，笑着开口问:“你女儿打的电话?快放假了?你女儿大学要毕业了吧?准备考研究生?”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妈妈从思虑中拖回了现实。妈妈此刻真的不知道该怎样作答。随口应了一句：“嗯。”又生怕同事误解自己只是在敷衍，又不习惯说谎话的妈妈又补了一句：“准备考试了，女儿情绪上有点小波动。”这句话像是在回答同事，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同事听妈妈这样说，就带着笃定加调侃的语气又说：“你女儿考研肯定不成问题，她学习那么好，又那么优秀。”同事的这句话一说出来，妈妈顿时感觉到压力迎面而来，就像在睡梦中迷了路，看不清前方是通途还是沼泽，正犹豫着要不要向前走，后面又冲出了一匹猛虎，妈妈已别无选择了。只有向前冲。

“这个很难说，顺其自然吧。考不上就找工作做吧。”妈妈这句话一说出来。办公室其他的同事也纷纷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话题从就业难开始，到工资待遇问题，择偶观……越扯越远。妈妈像点着了一根引线后的火柴，被弃置一旁。再也无心继续手头的工作,只盼望着早点下班,早点想出个办法和女儿沟通沟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女儿生出放弃的念头来。

冬天的光明来得迟，走得早。这个下午，妈妈却感觉到时间似乎开了小差，又像是时间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外面已是夜色笼罩，漆黑一片。妈妈骑着电瓶车，迎面开过来的车灯灯光刺得妈妈看不清骑行的路，只得骑骑停停，好不容易才回到家。疲累得坐在客厅里，也懒得开灯，在静寂中闷闷不乐地想着心事。

在挂上妈妈电话的上一刻，女儿的心是忿忿不平的，现在的人，都只注重结果，不问过程。原以为妈妈与别人不同，其实本质上还不都是一样。看到别人夸赞女儿聪明，漂亮，心里面美滋滋的。一个个都恨不能自己的儿女是超人。以前自己也安享于这种夸赞，满以为熬到大学，就可以变成金凤凰。没想到的是，大学中来自全国各地的高手云集，强中自有强中手。虽说自己也有一颗不复输的上进心，可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回报。竞争的残酷与激烈，不同家庭背景的各方面落差，不是依靠自己单一努力就可以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结果。大学入学时的分数只能作为一个参照，真正的兴趣和爱好以及从小培养起来的各方面素质，加上你在大学时的个人觉醒意识，才是决定你人生高度的基石。分数的高低只能代表你过去的辉煌，能力和机遇才是促使你走向成功的阶梯。虽然意识到了这些，但对前途的不可预知的恐惧心理，还是让女儿深感迷茫。把这些撕开来谈，就可以用网络上那句“寒门再难出贵子”来一言以概之。自己主观努力得还不够虽说也是一方面。可又有多少人能够明白和理解这些呢？在普通人的意识里，就是认为考上了一所稍有名气的大学就万事大吉了。其实远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抛开个人的虚荣心不说，自己拼了命地想提高自己的知识储备水平和学历，不也是想证明自己是优秀的吗？不也是想让父母在人前能够骄傲地扬起头吗？

挂上电话的下一刻女儿就开始后悔了。妈妈是陪自己长大的像朋友一样的好妈妈。自己有什么心里话都愿意第一个与妈妈分享。她不同于普通的妈妈，不光只关心女儿的学习，还贴心地理解女儿的所思所想。但妈妈也是个思想太过于单纯的妈妈。自从上大学以后，有很多的观念和思想跟妈妈沟通都存在着分歧。这似乎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生长的时代不同了，如果按当今代沟的换算，三年一个代沟，自己和妈妈相差近9个代沟的年龄。彼此之间恐怕要翻越三座大山才能相互交汇。妈妈和爸爸也是在尽力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也处处在为自己作想。他们也想给自已的女儿创造最有利的条件。站在谁的角度上思考，彼此都没有错。对于报考研究生这件事。自己也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正因为自己不想再过父母那样的生活，才孤注一掷走上考研这一独木桥。这条路的艰辛，是不言而喻的。世界上没有哪一条路有捷径可走。不是说年青就是资本吗？对于未来，我们不迈开步去尝试，又怎知这一路上的风景与艰辛？原以为自己确定了明确的目标，沿着目标的方向一直走，就可以顺利抵达目的地。可一圈走下来，才发现，满不是那么一回事呀。就像你旅游爬上了半山腰，才发现那里的水很贵，食物更贵，而你的兜里没有足够的钱，你的体力也难以支撑你继续往上爬。眼看天色已晚，你不能再驻足，也不能继续向上，你是不是就想掉转头下山了呢。我此刻就处在这种两难的境地中。我也怕让妈妈失望，因为吵着闹着要上山的人是我呀。可我不爬上来，我又怎么知道山上是个什么情形呢？难道只有上到山顶，才能算是出去旅行了吗？难道走过的这一路旅程就不属于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吗？当然，还有一些人没有选择和我一样的路途，他们只是在平地上看一看风景，而后也能选一家较好的餐厅，好好享受生活。这也是我深感愧疚的地方。可我当初却只想到高处无限风光的景致，这可能也属于眼界宽度的范筹吧。所有的这些，我想详细地讲给妈妈听，可妈妈有耐心听吗？她能理解?就算她不能理解,我也不能挂她电话呀。可主动认错又不是女儿的风格，只好在沉默中对峙。其实一颗心早已变得柔软似海绵，不管能不能到达山顶，拼尽全力，继续埋头前行吧。这样想着，女儿尽力驱散后退的心，埋首于看不见的题山试题中。

妈妈知道女儿的脾性，吃软不吃硬。自己下午接电话的时候是急躁了些。想起当初女儿信心十足的样子，妈妈就后悔不该任由她做决定，就像高考填志愿时一样，最终都证明自己的决定应该比女儿自己选择的要好。世界上要有“后悔”药卖，恐怕销量还是不错的。这样一想，妈妈自己都忍不住嘴角扬了扬，自个儿笑了一笑。再往远了想，自己婚前的种种决定，不也是父母包办的吗？自己到现在还在埋怨着。未必自己给女儿做了决定，她将来就不埋怨自己了呀。你没有选择的那条道路永远存在着诱惑，让你可以发挥无限的想象，而那想象，都会像肥皂泡般绚丽多彩。人之所以存在想象力，大概也是为了弥补那一个个无法实现的梦想吧。那轻飘飘的感觉，如梦似幻，就像在太空中行走，或许可能实现，可有多少人肯放弃眼前的实惠，割舍掉千丝万缕的现实，去追寻那转瞬即逝的肥皂泡般的梦想呢。那么高昂的代价，不确定的结果，或许赔上一生都没有结果的虚幻。追寻到的都成为了丰碑，失败者都成为了自不量力的笑柄。

女儿一定是压力太大了，想到这一点上，妈妈的情绪又烦躁起来。现实中诸多不如意的事都一一从内心中泛滥开来。在这个以金钱多寡论能力的社会，妈妈的无奈与无力感深深地加重起来，就像这冬季晚上的凉气，直侵入人的骨髓中，穿再多的衣服也难以抵抗得了寒凉的侵袭。妈妈又联想到女儿一个人在学校拼搏，自己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她，只是开学的时候送她去过一次学校。对女儿的歉疚感跑出来主宰了妈妈的情绪。无论怎样，女儿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对于生死，其他的都是次要的。无数个思想走向极端，无人开解而走向自杀的大学生画面立时像高速信息路上的搜索引擎搜索出来的结果，摆在了妈妈的面前。一个个血淋淋恐怖的场面像幻灯片般在妈妈的脑海里一闪一灭。妈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打开手机，一遍遍拔打着女儿的号码，却都是无人接听。

妈妈烦躁得来回走动着，不知道女儿到底为什么不接电话。紧接着又发了一个微信信息给女儿。“宝贝，对不起，是妈妈不好。看到请回电！”可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看着时间慢慢地向前滑去，妈妈也无心做饭吃，晚散步也取消了。胡乱地洗漱一番，心神不定地靠床坐下着。看来这将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