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靠，上来就是一枪爆头！？”

某大学附近，乌烟瘴气的网吧里，黑子对着屏幕大喊。

“这是挂吧！？我藏得这么好，他别处都不看，过来一枪就把我秒了！”

其实，黑子总被爆头也不是没道理。

他身形瘦小，网吧硕大的耳机胜似黑子多长出的两个脑袋。每次黑子用夹着烟的手去调整，就像是给耳机也提提神。

提交了举报，抽完最后一包白沙，他心里暗想：再排到挂B，今天就不打了！

游戏开始，OVERPASS，T阵营。

让黑子更气的是，这次不是对手开挂，而是队友挂机……

热身阶段，有个ID叫“我也不想”的队友一动不动，黑子没去理会。结果比赛正式开始之后，那个人还是没有一丝反应，队友也不给力。不过黑子压住火气，一波三杀，勉强赢下手枪局。

“看见人了不打，还冲？！会不会玩！？想不想赢！？”随着胜利音乐的响起，黑子的嘶吼回响在遍布尸体的工地。

第二局开始，大家见“我也不想”还在挂机，无奈只能暂停比赛。暂停期间，在黑子的咆哮谩骂中，这个一直挂机的队友买了一把ak。看到他回来了，大家松了口气，开始新的一局。

黑子用手枪局攒下的钱买了全甲，起了SG 553，准备在对面的经济局大杀四方。

A大，闪光亮起，黑子冲到门口，急停，开镜……

只见一群CT突然出现在眼前，一阵乱枪过后，黑子被乱脚踏平，脚步声匆匆往匪家跑去。

二

这时，大家才发现那个拿着AK的挂机哥还在家里站着，正当黑子开了麦，要从存在主义的角度探讨一下对方的家庭成员问题……

爆头！

爆头x2！

爆头x3！

……

<王牌！我也不想 消灭了所有的敌人！>

“哼，挂机这么久，原来是开挂去了……不过也好，这种人做队友总比做对手强！”想到这把能躺赢，黑子也放松了下来，每局都期待着赶紧切到“我也不想”的视角，看看这挂到底是什么样的。

结果黑子发现，这个人从来没有移动过，出生时位置落在哪里就站在哪里，只靠提前枪（预先瞄准敌人可能出来的位置）打人。不等敌人扣动扳机，就已经被他一枪爆头了。

大概是因为从没被打中过，这个人从来不买防弹衣。

几个回合过后，对面终于忍不了了，开始在公屏上喷起来。

“gb演都不演？不怕被封？”

我也不想：“不会的。”

“这么嚣张？多少钱买的？”

“用命换的。”

“s*！”

对话还没结束，敌人就已经有人放弃了游戏。剩下四个对手也再没踏入过匪家半步。

可是到了下半场，作为警方的“我也不想”一个人就能够守下A点，四名敌人始终拿不下B点。

丢下几句芬芳，他们骄傲地投降。

三

黑子兴奋了，但这并不是因为胜利，而是对“站桩挂”的好奇。

“这挂真的不会被封吗？”黑子问。

“真会被封的话，我为什么开得这么明显？”

“多少钱？”黑子动心了，这要是真的，以后岂不无敌了？

“一万。”

“算了，我一个月生活费才三千啊！”

“包月都是坑，一万卖终生。”

黑子听人说过，挂都是按月收费，贵的也有一两千的，这哥们儿“一万卖终生”虽然贵，不过就冲它不用担心被封号，这就赚大了。

“好吧，哪里买的？给个地址呗~”

“这个要当面交货，想要的话，你带着钱来这里找我……”

一看地址就在大学附近，黑子更加心痒难耐。

“今天晚上行不行？”黑子看了看时间，问到。

“随时可以。”

说罢，“我也不想”开始了另一场比赛。

Quit！下机！打电话！

黑子分秒必争，在从父母那里以“实习住宿费”的名义骗来了五千块钱后，黑子又找舍友东拼西凑了不到两千块钱。

加上自己剩下的一千多，黑子觉得差不多了，用外卖袋装上这有零有整的数千块钱，在路灯下啃着鸡蛋灌饼，坐上了开往郊区的小公交车。

四

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地下室，黑子敲开了门……

一股热烘烘的腥臭之气扑向他，只见一个没有左臂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裹在厚大的棉衣中，面如枯槁。

“钱带了么？”男人喑哑的声音，在轮椅碾压的外卖垃圾声中显得虚弱而清晰。

“带……带了”黑子强自镇静了一下，接着说“我一时存不够那么多，我凑了8888块，给您图个吉利！在说这不是双十一了嘛，都有个优惠，您就……”

黑子话音未落，男子直接把钱抢去，并没有点数。

他拿起一个破旧的本子和一支笔，对黑子说：“把你号写下来。”

黑子结果笔记本，看着上面一串串账号，还有几抹杂乱的血迹……

“赶紧写！来干什么的，你自己不知道吗？”男人的催促让黑子的想法更坚定了。

反正就是个游戏账号，能怎么着？这人一定是因为卖挂让人打成这样的，跟我没关系，我买完马上走就没事儿了。黑子心里这样想着，便把自己的账号写了下来。

谁知刚一落笔，左手就被男子用小刀划出一道口子，黑子的血溅到了自己刚写的账号上。

“*！我把你*杀了！？”黑子捂着自己的手，疼得狂飙脏话。

“好了，可以了。你回去吧，认真打哦！”男子说罢，脸上皱缩的皮肤忽然艰难而迅速地塑出一个笑容，从微笑变成大笑，最后变得狰狞，发出微弱的“哈哈”声。

若不是看他的表情，还以为是哮喘发作的症状。

黑子也是打过架的人，手上受点儿伤不算什么，只是这种仿若将死恶魔般的男人让他心里实在有点儿发毛。想到既然都把账号留下了，黑子决定出门找个网吧试试，如果没效果立马就把钱拿回来，顺便把丫剩下那只手也剁了！

五

在一家小药店，黑子让老板用酒精和纱布简单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然后径直找了家旧网吧跑了进去。

游戏开始后，黑子兴奋了。每个敌人的位置、装备、血量……甚至对方的交流，在黑子眼中全都清晰可见，连语音交流也能听得到！

敌人的脑袋就好像拴在了黑子的枪口上，任凭黑子随便开一枪，就能完成爆头！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自己行动自如，并不是只能“站桩输出”。

开挂的快感让黑子迅速沉迷其中……

激战一夜，黑子一次都没死过，只是遇到了另外一个挂。但他在黑子面前显然是个“挂鸡”，被黑子按在地上摩擦了一整场。

最终局，他拿着警喷，利用错位作弊（用作弊器使自己在其他玩家看来与本体不在一处）打到黑子胳膊一枪，说了句“还是你狠！”。黑子得意地笑了。

之后，黑子起身去厕所，他发现这个网吧太破旧了，男厕所的门上估计是为了遮丑，还贴着一张尺度极大的美女海报。

黑子看着右边门上艳照海报，不自觉侧过身来。他感到左臂好像碰到了什么，随后一阵酸痛。他低头才发现，一整根带着木屑和螺丝钉的门栓已经把他的大臂连同衣袖和皮肉紧紧勾住！

握了握门栓，没拔出来，黑子看了一眼门上对应位置的豁口，原来正是门上的锁扣部分直接脱落在门框上，才让他如此狼狈。

低声骂了一句之后，黑子站稳了脚，猛地往后一撤步。

“啊！”剧烈的疼痛让黑子喊叫着跪在了地上，网管和其他玩家早就习惯了大喊大叫，甚至都没朝他这里看一眼。

黑子捂着翻起血肉胳膊跑出了网吧，男厕所的门口一片血污。

六

还是那个小药店，老板也吓了一跳。黑子不知是疼得还是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在老板百般劝说下，还是没有打这里两百块的破伤风针。

药店老板无奈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对自己真是狠！”

听到这里，本打算赶紧回学校休息的黑子突然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

他不顾药店老板的追赶，径直跑进了“交货”的地下室。

黑子一脚把门踹开，大声喊道：“那本子呢？这挂我不要了！你把钱还我！”

只见那个枯瘦的男人缓缓从床上坐起，不耐烦地说：“你还真是菜到挂都帮不了你啊！”

这句话让黑子彻底慌了，虽然自己已经隐约想到了，但没想到这原来真是挂的问题！

“那怎么办？这还好是打到胳膊，这要是被人爆头了……”

“你这才哪儿到哪儿，你看我脚……”说着，男子把裤子撩起来，黑子看见他的脚像两坨被嚼烂的口香糖。

“你这……这是怎么弄的？”黑子吓得忘了自己手臂的疼。

只见男子点了根烟，缓缓说道：“我得了这个挂之后，有次被人狙到了左手，第二天就被一条野狗咬烂截肢了。”

一切都证实了，黑子还有些不愿相信，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一样接着问：“我问你脚的事儿呢！？”

“……后来，我因为没有了左手，在游戏里就只能站在原地打了。结果有一次队友因为我开挂内讧，往我脚下扔燃烧弹，尽管我及时用右手控制跑开了……”

“那又怎么样？你跳火坑了！？”黑子急了，他无法理解。

“我那天吓得够呛，只想躲，躲到没人的地方。我沿着人最少的路走，谁知道那条路正在铺沥青，粘掉了我的鞋。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光脚杵在路中间了……”

七

“那你还继续打？不打不就行了？”

“自打沾上了这个挂，一个小时不打就生不如死。你抽烟的话，应该知道烟瘾。比烟瘾更厉害的是毒瘾，据说发作起来犹如万蚁噬心，估计就跟那差不多。”男子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而黑子此刻已经如坐针毡，因为现在这一切都要由他来承担了！

“那就没什么办法能躲得了吗？”黑子急切地问

“我试过登别人的号、打单机……甚至自杀，都失败了。直到我收到了那个本子，那个我当初买挂的时候记下账号的本子，里面一张字条写着：想活就继续。”

听到这里，黑子终于明白了规则，但他看着眼前这个废人，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这时，男子接着说：“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想在死之前好好睡一觉，这我得谢谢你。”

说罢，一声枪响，血溅到了黑子身上，溅到了一个破旧的小本子上。

（完）

洗脑水

2019.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