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自以为忘记的人,消失的过往,其实从未远离,或许某天,会因为看到一句话,翻出一件旧物,再次唤起回忆。
大三那年,学校下令搬迁寝室,号召本专业全体学子整理宿舍,不要留下一粒尘埃。我和室友抱怨了很久:堆积如小山的课本、满箱满柜的衣物、杂乱无章的生活用品都让我对大学生活产生一股莫名的无力感。
打扫床底的时候,我发现了精彩的“宝藏”——传单、袜子、衣架、指甲剪……
室友惊呼,“那个是我的帽子!”“不对,那不是我的饭卡吗?怎么在这?”那些以前丢失不见的东西几乎全物归原主,我莫名想要发笑。
低下头继续清理杂物,直到一本蓝色的相册闯入眼帘。我愣了一下,努力思索着关于它的来历。
在遥远的记忆里,我隐约记起些许往事,轻轻掸去上面厚厚的尘灰,一个鲜红的爱心把我的思绪扯回了大一的时光,记忆就像海水一样从四周蔓延过来,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曾用冷漠,谋杀了一段似水柔情。
大一的暑假,他策划了一场去黄山的旅行,一路上我都有些闷闷不乐。刚开始因为忘记带学生证,忍着心痛补了上百的差价,这还不算,俩个人慌慌张张冲进汽车站,在茫茫车海里,顶着烈日,差点误了车。
当我们顶着全车游客愤怒的目光坐好位子,我的心又像古井一样沉了下来。满车的汗臭味,燥热的天气,崎岖短驳的山路,周围游客的喧嚣吵闹,我的胃感觉到一阵翻江倒海,整个身子仿佛一下在云端,一下又狠狠跌落到最低谷。
那时候,他有些担心地看着我,一会问“要不要喝水啊?”一会找人借塑料袋。强烈的晕车不适感让我十分厌烦,我只是摇头。他消停了一会,又问我“不如我们换个位子吧,我这边靠窗户,你吹吹风就没那么难受了。”
他的连环关照彻底点燃了我压抑着的愤怒,我拼尽全身的力气冲他吼道“我什么都不想要!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烦,那么多管闲事啊?”
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全车的游客朝我们这边望过来,似乎想要挖掘出这对情侣吵架的趣事。我故意把眼睛闭上,歪着身子,不去看他脸上的神情。
道路终于平坦了,半梦半醒之间,我似乎听到身边的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像清晨被露水打湿的羽毛,沉沉地压在我心头。
或许人都是这样,有人对你越是关怀体贴,柔情蜜意,你便会恃宠生娇,蹬鼻子上脸,一片真心却遭到日渐冷漠地对待。
那天的旅行究竟如何我也记不起来了,只是感觉黄山的风很冷,黄山的路似乎总也走不完。差不多旅行结束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就草草分手了,那是我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旅行。
有时候生活真的很讽刺。我和他在一起半年,分手有一年了,我以为早已忘记了他的模样,却在看到相册的一瞬间,眼前浮现的是那个少年。
思绪回到现在,我有些颤抖地打开那本相册,学校的樱花,流浪的小狗,血色的夕阳还有他搂着我的一张自拍。照片里的人笑得很灿烂,他的脸被太阳晒得发亮,面颊上有着浅浅的痘印,而我则显得有些紧张和拘束。
我一直没有告诉他,那天我的闷闷不乐,不是因为高额的车票,不是因为颠簸的山路。而是因为那时候我已经爱上了别人,我的愤怒不悦都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向他开口。他大概现在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突然和他分手。
分开之后,我马上又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但是很快又分手了。大学断断续续谈了几场恋爱,最后都无疾而终。
再到后来,我听人说他保研到了南京的一所学校,可我们早已经不再有联系。
很久以后,在某个失眠的深夜,我忽然回忆起他对我的好,才发现自己当时的冷漠是多么无知,那时候他的心一定很痛吧。
我想向他忏悔,也祈求自己能饶恕自己。可我知道,逝去的美好终究不会回来,离开的人也不会再回头,就像我已经从大一的青涩一步步走向成熟。
那一夜,我仿佛长大了,真正意义上明白了什么叫“惜取眼前人”。
之后,我打了电话给父母,问候了久违的朋友,用一种新生的热情拥抱那些我拥有却不曾珍惜的事物,却唯独没有再去联系他。
直到今天,重新见到这本相册,我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忘记他。那些回忆,就像一根刺埋在心底,日久年深,难以拔出,而回忆之中又掺杂了对他的愧疚,如同一把利刃,绞得我血肉模糊,苦不能言。
我为自己年少的懵懂而感到抱歉和愧悔,总觉得需要做点什么,与其倍受折磨,不如勇敢迈出一步。
颤颤巍巍拿起手机,找了很久才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千言万语终不过汇成一句话“你还好吗?”
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怀着一份期待和紧张,时间仿佛静止了,期盼能获得一份回复,又害怕得不到那份回复。
不是想要窥探他的生活,也不是想要打扰他,只是单纯希望他好。或许只有他好,我才能获得些许心安,不再困于过往。
许久,他回复了,一句“我还好,你还好吧?”彻底击溃了我最后一道防线,我扭过头将目光转向窗外。
一阵夏天的穿堂风吹过来,仿佛来自千里之外的黄山。我感到脸上有些湿湿的,室友向我投来惊讶的目光,就像当年满车的游客一样,我好像又听到了身边轻微的叹息声。
我们年少时犯下的错,总以为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被遗忘在时间的长河里,哪知它只是藏在水流中某一簇水草里,又会在撞到石头的时候展露无遗,刺痛本以为结痂的伤疤。
不配谈原谅,只是需要和自己和解。
好在,我们都成长了,不再缺少那一份去面对和释怀的勇气。
我们怀着爱意,去祝福那些曾经相守的人,带着真诚和释然,大步走向属于自己的人生。
“嗯,我也还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