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做志愿者的时候认识的安。
那时候我才大三,学校红丝带组织要求我们去和艾滋病人做朋友,可能是心里那份伟大的圣母感情吧,我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第一次见到安的时候,我还是吃了一惊。安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脸圆圆的,像赵丽颖一样的娃娃脸,一双眼睛忽闪忽闪透着光。除了比一般女孩更消瘦外,与大学生别无二致。
“嗨,我叫疼児,很高兴认识你。”
安冲我点点头,嘴巴上带着口罩,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长的真好看。”
“谢谢。”
我本来就不太擅长交际,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比我还紧张?我想吸颗烟,你能带我出去吗?”安扭过头看着我,她的眼睛已经开始有些凹陷。
“对不起,我不能。”
……
“你是怎么得的这个病?”说完我就有些后悔,总感觉像是冒犯了别人的隐私。
我以为安会骂我,让我滚,或者直接不再搭理我。
“滥交。”
听到这个答案我还是吃了一惊,因为安看上去完全是一副乖乖女的样子,看着我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安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安认识恺的时候,也才十八岁。
高三下了夜自习,已经十一点了,这次爸爸可能不会来接自己了。安一个人紧了紧衣服,十一月的北方,风像刀子刮在脸上。
一个喝多了的人跌跌撞撞就朝着安走了过来,满口的酒臭味,“小妹妹,一个人啊,哥哥带你去玩玩?”
安吓了一跳,抬腿就要跑,身后的书包被男子拽了一下,把整个人带翻到地上。安想叫,可是嗓子像堵住一般,除了嗯嗯的声音什么也喊不出来。只能像筛子似的浑身抖个不停。
恺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一脚踹在男人的头上,把安拉到了身后。安告诉我,她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觉得一个一米七的男人是如此高大。
后来,恺用弹簧刀捅了那个男生,安陪着他去自了首。从始至终,安的父母都没有出现。
法院判为防卫过当,恺被判三年。
安对一个见面不超过一个月的人说,要不我嫁给你吧?
恺说,我不要。我不喜欢你这种乖乖女,只会惹麻烦。
安说,那你等我,等我变坏了,等你出来了,我还跟你。
恺十五就出来混社会,家里还有一双老父母,他告诉安,替他保密,他妈身体不好。
我问安,你当时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呢?
我是认真的。疼児,你知道吗,我自己也十分痛恨自己是个乖乖女。我长这么大,总是努力学习,成绩是最好的;我讲礼貌,对每个长辈都很尊重,我从来没做过一件让我父母操心的事。可是最后呢,他们还是离婚了。我亲眼看着一个男人趴在我妈身上,嘴里说着最淫荡不堪的话。我爸在我生日那天,给了我一百块,然后就去找他的情人去了。
我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疼児,我这么努力地扮演好孩子的样子,可我还是什么都失去了,还连累了恺。从那以后,我就辍学了,在酒吧做台。刚开始我不会吸烟,他们都笑我,说我是个偷穿高跟鞋的奶娃娃。直到我第一次出台。
疼児,你做过爱吗?看着男人像狗一样在你身上啃过来啃过去。有时候还没湿,就被强行进去,疼得我感觉自己要死了。做的多了也就好了,我买了润滑油,避孕药,他们都喜欢找我,因为我不会要求他们带套啊。
我是不是,还挺贱的?
我吓了一跳,有点不知所措。安朝我笑了笑,接着说。
我把自己挣得一部分钱寄给了恺的父母,还有一部分,我留着了,想着等恺出来,我俩就开个店,领养个孩子,我这身体,估计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我每个月都给恺写信,告诉他我有多坏。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作贱自己。
我知道,可能心里更多的是不甘吧。从小到大,我都是别人眼里最好的孩子,他们羡慕我爸妈有我这样听话又漂亮的女儿。可我爸妈还是天天吵架,我想我是不是变坏了他们就会爱我了。可是,从我住院到现在,他俩谁都没来看我,我知道,这会儿他们又嫌弃我伤风败俗了。做人好难,感觉我怎么做,都不对。
安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我不知道她在跟我说还是在跟自己说话。
后来呢?
喏,后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安无奈地笑了,两只手在空荡荡的病号服里晃来晃去。
……
日子过得很快,时光走的很慢。
安在我认识她的一个月后就离开了。我想安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天吧,不然怎么会见面第一天就跟我讲了她的故事。
我拿着安写的信,辗转了好多地方,终于在一个工地找到了恺。
恺又瘦又小,我一点儿也没办法跟安口里那个高大的人重叠起来。恺操着浓重的乡音说,他没想到安照顾了他家里这么久,谢谢她。也让她别再做那些不干净的事了。
我没告诉他安不在了,只是把安交给我的银行卡放他手里,告诉他,这是安欠他的。恺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还是收下了。
恺说,我妈要做手术,需要钱,也不客气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知道。
我离开的时候问恺,当初安说要等他的时候,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恺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安的那一天,是恺的每一天。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就,没必要再做交集了。只是他不知道,安会做那样的事。
“我见过两个傻逼……”
“你别说了,我该回去了,不然该扣工钱了。”恺打断我的话,把银行卡装进口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我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拿起手机“妈,今天我回家,吃猪肉馅饺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