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象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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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克思对青年说过这样一句话语,至今仍然光芒四射:后悔过去,不如奋斗将来。青春的光辉,理想的钥匙,生命的意义,乃至人类的生存、发展,全包含在这两个字之中:奋斗!

      1981那年兴高考预选,我在白谭镇上的高中复读,意外地预选上了,预选上就是考上了半个秀才,能否中举,要看七月的大考了。

      “焦麦炸豆,人手不够。”六月是抢收抢种的季节,男女老少齐上阵,老师们都统统放假回家助麦收,诺大的校园里只剩下二三十个待选的学子们,平常热闹的校园此时显得格外清静。

      我有个同窗叫卯三,大概是卯年生排行老三的意思,同学们却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喊,喊他“山猫”。山猫和我同属一类货色,称不上浪荡公子,浪荡学生却是当之无愧,别的学生都在教室挑灯鏖战,我俩则耐不往寂寞,各自夹了本复习书,游荡到校外一个杨树林里“研读“。树林靠着周郑公路,柏油马路上客车不时地来往穿梭,俺俩的心随着客车的飞驰也在飞扬,因为诗就在远方。

      于是我俩有这段对话:咱俩去郑州玩一圈,可中?中啊,今去明回,神不知鬼不觉。你身上带钱没?我兜里有七八块。我球毛也冇,可俺大舅在省委招待所工作,找着俺舅吃住肯定不愁。中啊,中啊,咱走吧,只管耍一趟。俺俩说着,鬼使神差般地登上了一班去郑州的客车,从提议到出发,大概没用五分钟,开始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从坐上汽车这刹那,用这句话来形容这时心情再恰当不过了:世界这么大,我就想去看看!

      汽车在宽阔的林荫公路上飞驰,路边的高大的白杨一晃而过,碧绿的树冠在风中摇曳,暖风从田野里吹来,把我的长发高高吹起。我俩趴在车窗上兴奋地向外张望,广阔无垠的土地如金色海洋,阵风吹过,漾起层层麦浪。数不清的人们在麦田不停地弯腰舞镰,小山似的拉麦车棋子般地慢慢蠕动,车把式的洪亮的吆喝声传的很远,好一派丰收繁忙景象!我轻声吟道:收麦日当午,汗滴麦下土。内心不由的愧疚一下,但怜爹怜娘的心思稍纵即逝,因为大郑州就在前方,她对我更具有诱惑力。

        随着景致的不断变换,汽车进入郑州,我俩走出汽车站,顿觉得自己的渺小。宏大的郑州火车站广场一眼望不到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红白相间的公交车穿梭往来,抬头看看中原大厦,用“掉帽高”来形容较为确切。俺这俩冒失鬼一头闯进这大郑州此时显得茫然无措。那么就先静静心,拍拍脑袋,辨别一下东南西北。哦,正北走,先找省委在哪?

      我俩向北盲走到东方红影剧院,身心才里稍稍有所适应。在剧院门口有一水果摊的老板叫唤的正欢:南方水果,新鲜的南方水果!物美价廉!山猫从小就是个吃货,听到是南方的鲜货,哈啦子流大长,想尝这洋玩艺到底啥味道。我此时也是饥肠辘辘,无奈囊中羞涩,悄悄地对山猫说:啥球新鲜水果,别听他胡喷,看那香蕉,黑的都给那蛋皮一样,说不定早都坏了。我俩站在水果摊前迟疑,老板用疑惑目光打量我俩,有点四不像:是旅客吧,手里没拿行李。是盲流吧,穿戴的衣帽整齐。是出差的干部吧,脚上穿一双呱咑板拖鞋。是外出打工仔吧,手里却拿一本厚书!他一时拿捏不准我俩是何方神仙?他用了激将法:买不买?不买走远点,别耽误我做生意。少年气盛,哪能受这样的蔑视,山猫说:“买,买四根香蕉,两个芒果!”山猫果断地说。老板顿时喜笑颜开,麻利地称好。说:拿钱吧,一块五。我暗骂:娘的,太贵了,一个烧饼才卖九分,这一家伙确走十来个烧饼。我用脚踢踢山猫说道:掏吧,不掏钱看来是走不了啦。我俩学着别人把香蕉皮剥了,尝一口,怪好吃,软甜。又剥了芒果皮,心想着这东西肯定像苹果一样全是果肉,搭嘴咬一口,奶奶的,吃住一个天大的硬核!这是人生第一次吃洋水果,觉得还没有老家杏子好吃。

      省委大门威严壮观,没闲人进出,我俩心怯不敢冒然上前,蹴在马路边等待贵人出现。终于出来个戴眼镜的人,像个大干部模样,说话一口京腔,说:你找哪个省委招待所?一所、二所、还是三所?我懵了,结结巴巴地说:大概是一所吧。他用手一指:坐一路公交车向东,两站就到。五分钱一张票,十分钟到了省委招待一所大门(现在的紫荆山宾馆)。门卫问:你俩找谁?我说:找俺舅。又问:你舅叫啥?我说:俺舅叫蛋。他说:啥蛋呀蛋的,说大名。我说:我不知道。门卫道:走走走吧,这里哪有你的蛋舅!山猫说:你这货咋不知你舅的大名?老晕子。是啊,我就是不知道俺大舅的大名。我俩一下子犯愁了,郑州这么大,人海茫茫,去哪找俺的蛋舅哩。山猫兜里的钱花球个差不多了,这咋办?总不能活人把尿憋死吧,等等再问,正说着从院走出来个穿白上衣戴白帽子的人,老远一看就是个炊事员。问问他认识不认识:俺舅小名叫蛋,是个管伙的司务长,老家是漯河的。这个家伙想了半天,拍一下脑子是说:你说是组织部招待所的老秦吧。我说:对对对,俺舅姓秦。炊事员说:你俩坐一路公交车往回走,坐三站到新通桥,下车就到了。又是五分钱的票钱,还是那辆公交车,还是那个女乘务员,她警惕地问:你这两人来来回回的坐公交,干啥类?我心想她可能是把俺俩看成掏包溜窃小偷了吧。我向她举举手里厚厚复习书,表明我是读书人,小偷会拿着高考书去偷?门缝里瞅人把我看偏了!

      走到组织部招待所门口,还没开口问,大舅刚好推个自行车往外走出来。我一激动就喊:大舅,大舅,我可找到你了。哈哈哈,把俺大舅吓的一愣,半天没回过劲来,天下咋掉下两个大外甥。舅舅领着我俩吃饱喝足,刚好手里有两张演出票,就领着俺俩去对面的中州剧院看节目,走到门口又拐回来了,为何?舅说:看你俩的脚丫子,穿拖鞋不能进剧院的。我低头一看,唉,真丢人啊,两只脚沾了一层灰,黑的像非洲人一样,这大郑州的土咋会沾脚哩。第二天在街上转悠到汽车站,每到一处,老想把这双脚藏起来,害怕城里人看见这双沾满黑土的脚丫子。

      剧院演出的节目很活泼新颖,滑稽话剧,表演就像说相声的腔调,讽刺社会上穿喇叭裤、戴蛤蟆镜的年轻人。不可否认,这幽默风趣、无厘头的语言,给我以后的文风造成很大的影响。看完节目,我俩仍不尽兴,沿文化路正北走,过了省体育馆便是郑州工学院。这就是工学院?这可是我心仪已久的学校呀!校院的夜晚灯火辉煌,婆娑的树冠下,人影绰约,徜徉于这样校园太幸运了,难怪说大学生是天之骄子,我曾经的同学此时就在这所大学某个教室看书,而俺俩却还在门口往里窥望,我俩面面相觑,要不是夜色的笼罩,我想我俩脸都会红彤彤的。

        夜深了,喧嚣的城市慢慢静下来,我俩散漫地走在文化路上晃悠,南面的凉风从耳旁轻轻略过,高大的梧桐树冠,覆盖了大半个路面,雪白的路灯柔和地照在脸上。这时,一个美丽的倩影,从我旁边匆匆而过:长发飘飘的女子,骑着一辆小坤车,腕上戴着小坤表,像风一下驶过,漂亮的裙袂飘曳在身后,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优雅的女子呀!青春的冲动让我有无限的遐想,一直看到无影无踪。山猫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嗨,可别把眼珠子看出来了,魂勾走了吧,看着咱的这双黑脚能配?赖肚子蛤蟆别想吃天鹅肉。啥时候穿上皮鞋,再做梦吧。嘿嘿,这货还说我哩,五十步笑百步!

        这一夜,俺俩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天的见闻有不少的感触,最后悟出心得:寒窗十年苦,读书万分难。浮心去学习,难闯龙门关。十八男子汉,到了舞象年。当下不努力,还要等何年?我俩早早的起来,站在金水大道上,面朝东方,对着冉冉升起的太阳,鼓着肚子大声喊了一声:郑州,等着吧,我还会回来的!

      第二年的十月,我俩终于中举了,我还是没有如愿走进郑州工学院,却意外地走进与它相临的省警校,“黑”脚洗净脱下草鞋换上了皮鞋,身着上白下蓝警服,戴上大沿帽,充满自信地走在郑州的宽阔的大街上。还在招待所工作大舅对他朋友说:看,这是俺外甥,穿上这身警服真是帅!卯山这孬货心野,专门捡远方跑,考上东北水电学校,毕业后分到黄委会做了工程师。

      现在回顾舞象之年的历程,真是应了习总说的一句话:读书改变命运,世界上没有坐享其成的好事,要幸福就要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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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舞象之年,古代男子15岁-20岁时期的称谓,是成年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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