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比我大两岁,可是,我上初中的时候,他竟然从初三降级回来,只为了学习英语。从此,我便和哥哥成了同窗。
最初的几天,我觉得很新奇,很有优越感。初一初二的两年,学校离家近,我也无须和哥哥一起上下学,只是偶尔一起写写作业,所以,许多日子便在日升月落里凋零,如落花在风中滑过一样,不留任何痕迹。
快升入初三时,农村各中学突然合并,我家所在的学校取消了中学部,被合并到邻村去了。七里多乡村土路,这对于没怎么出过门,又不会骑车的我来说,真是太头疼了。班里寻求发展的学生都去了镇里的中学,哥哥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自然要谋求更好的学习环境,他选择了去二十里地外的镇中学。而我,只能去那个邻村。还记得第一天去报道时,哥哥骑车向西而行,我则徒步奔北而去。深秋的早晨,空气里带着凉薄的霜气,阳光把我孤独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我才开始怀念和哥哥同窗的时光。
尽管我不喜欢新学校,和新老师也不亲近,但是,我从不拖沓学业。尽管我和哥哥不在一个学校,但是,课程还是一样的,放学后,仍会一起写作业,一起背外语单词。这样过完了第一个初三,我休学了,而哥哥竟然也跟着降级,又复习一年。这一年,父亲曾向我询问哥哥在哪里复习的问题,我建议让他回来和我一起去邻村。父亲居然采纳了我的建议,于是,我得以和哥哥一同上下学,确切地说是从那时开始的。
抛开零乱的思绪,奋力向前,我们都知道这一年是背水一战了。那一年,上下学的路上,曾留下了我们兄妹俩许多的豪言壮语,那些对未来的憧憬,是我们奔忙在那条半米宽的土路上源源不竭的动力。年少的我轻狂自负,异想天开的鬼主意也多,哥哥那时很赞同我的话,因为我比他学习好的原因吧!记不清一路上都说过什么,只觉得上下学的路没那么漫长了,偶尔哥哥会骑车带着我去上学,省了不少时间和力气。我真心觉得,和哥哥一起上学,真好!
当然,也有艰苦难熬的时候。那年夏季里的一天,我们没看天气预报,哥哥骑了车子。原本晴朗的天空到放学时竟阴云密布,半路上就下起了冒烟雨。大雨跟瓢泼的一样,同学们都淋成了落汤鸡,以往骑车的都在前边冲锋一样,那天却不行,土路瞬间就泥泞不堪了,车子别说骑了,推着都难行,车轮上一会儿工夫就糊了一层大泥巴,根本不转动了。没办法,哥哥只好扛起了车子走。那天,我们哥俩到家时都被雨淋透了,书包虽然是防雨布做的,但仍是灌进不少雨水,书本边儿湿了有一指宽。可是有哥哥陪伴,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艰难。
到了冬天,顶风冒雪的时候经常有,因为路滑,车子是不能常骑的,常常是从家走到学校。踩着深深的积雪,一会儿功夫,满头满脸就挂了一层霜,到了学校,头发、眉毛全白了,一个个像白发苍苍的老者。还记得有一天,西北风特别猛烈,裹着小清雪,那雪如沙粒一般,被风吹着在路上一层层荡漾开去,像奶白色的雾,像薄薄的纱,路两边是灰色的旷野,远处是低矮的人家,这景象,如今想来竟是一幅流动的水墨画。我和哥哥一边走在路上,一边冒了风欣赏这冬日绝美的风景,手脚冻透了,就紧跑几步。哥哥把他那大厚的棉手套脱下来给我,我们一边说笑,一边侧着身躲避着风雪。有哥哥陪伴,我从未想过旷课,他也从未退缩过。
一年后,我以全镇第五名的成绩侥幸考上了师范学校,哥哥却名落孙山。我是在担心了一个假期之后,临近开学时才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一时兴奋过度的我,竟忘了安慰哥哥。匆匆忙忙地准备了行李,还没缓过神来,我就去学校报道了。一个月后的一天上午,间操时间里,我猛的看到,邻班站在前排那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可不就是哥哥么?!原来是父亲筹划着让他自费也来上师范学校了。我当时既兴奋又自豪,我们兄妹二人又可以一同上学啦。
师范四年,我和哥哥虽不同班,但是每天一起吃饭,周末一起回家。每到节假日,他总是去大姐家借辆自行车,驮着我回家。路上要爬好几个陡坡,我要下车走上去,哥哥总是不让,他吃力地蹬踏着,我便在后车座上自作聪明地边推他边说:“我推着你,给你加油!”呵呵,哥哥总是一笑了之。那四年,从师范到家的路上,又留下了不知多少豪言壮语,舒风斜阳里,一车,一对兄妹在风景里穿行,惹得白杨树的叶子哗哗地笑着,或许有一抹闲云也在遥远的天际静静地微笑。
许多年以后,我和哥哥都已人到中年,但是兴趣爱好极为相像,我喜欢文字,他喜欢书法;我曾收集邮票当笔记本的插图,他竟用刻刀抠去了那些邮票搞集邮;我们都喜欢漂亮的石头,旅游时捡了一兜子奇形怪状的石头背回来……一转眼,那些一起上下学的时光,早已沉到岁月的深处,却总能闪着温暖的光,在某一个回眸里,温热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