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不见的朋友从外地回来,说好去鹅湖公园走走。这货走到半路竟改了主意,“去安中看看嘛,毕业三年多,还没回去过。” “有什么好看的,要去你自己去。”我顿时来气,重返母校回忆年少时光这种事情我可没心情做,再说,安中三年,并不愉快,可谓是我众多傻逼岁月中尤其“出类拔萃”的三年。
奈何朋友吨位比我几乎重了一倍,生拉硬拽一顿顺利将我劫持至安中门口,强制性拍了一张照片,背景正是红色的大理石以及石头上醒目的四个金色大字:安源中学。我森森的觉得安中有一股神秘的毒气,逼得我一走进它就犯浑,看,照片上的我居然在傻笑,我记得我没笑啊,心里还特不乐意呢,挺诡异的吧。
六年前我16,八月的最后一天,我揣着一叠百元大钞只身一人来到安中报到,因为我妈说九月一号报到的人会特多,我有一点陌生人群恐惧症,人一多就特慌,什么事都做不好。从小怕报到,高中之前都是我妈在搞定这种事情。我当时心里想,我兜里这叠钱够我吃一年的麻辣烫,买一箱子少女杂志,把鹅湖公园所有的游戏玩个遍,我凭什么拿它来报到啊,可是我要真的拿这钱做了报到之外的事情,后果我简直不敢想。这就是人在少年,身不由己啊。
之后有好些天我没去学校,仰仗我那神通广大的妈,打了一通电话给我那更加神通广大的姨,然后我就不用去军训了。 “这么热的天军什么训啊,万一中暑怎么办呀,乖乖待家得了,军训完全班黑的跟碳一样,到时候你一去,那家伙万黑丛中一点白,多好啊。”当时我妈是这么说的,我信了,开始优哉游哉在家里养白白。 结果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军训期间全班同学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团队友谊,我就像一个突兀的陌生人,突然硬要挤进这个团队,比转校生来的更加尴尬。 “你怎么没参加军训啊。”好多人这样问我。 生病了,有事儿,紫外线过敏……一时间头脑中飘过各种理由,但我一个也没用,我只是没有说话,因为我心里也在想:是呀,我已经不算是一个很合群的人,干嘛还不参加可以促进同学感情的军训啊,为什么呀,凭什么呀。 然后大家就定义我为一个即不喜欢运动又不合群又不怎么说话的人了。我勒了个去。
这是高中生涯的第一个噩耗。紧接着一个胖胖的,眼睛小小,带着眼镜,嘴巴扁扁的男人走进了教室,他应该是肚子先进来的,这男人很有点气场,全班同学在他透过镜片从小眼睛里射出的犀利眼神扫的一片安静。然后他用小胖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架,沉声如是介绍道:我姓李,是你们的班主任。我教——数学! 靠! 此时我听见了高中生涯中的第二个噩耗。 好吧,我必须如实告诉你们,我不是一个好学生,我的抄作业生涯源于数学课本中出现了一个叫做二元一次方程的玩意,从那以后我便将数学课变成放空课,睡觉课,美术课,看小说课,然后我开始起早一点,来学校抄数学作业。然后我的数学试卷变得越来越惨不忍睹。然后我很没有出息的将这惨状一直延续至今。如果你现在问我99乘以7等于多少,我会非常客气的笑容满面的将我的手机递给你:喏,里面有计算器的。
回到我的高中生涯。
那个时候学校里的女生很流行厚厚平平的刘海和长长直直的头发。我们班陆续就有好多女生去做了头发,我记忆里从没看到过她们的额头,不过那时我觉得那样可真好看。这让我萌生了将自己的鸟窝头也去理顺一翻的欲望。于是我死乞白赖跟我妈要了100块钱,来到离家很近的一家小理发店,过程是漫长的,期待是满满的,后果是悲催的。那时候我才知道,有一种头发叫做了跟没做一样。由于药水伤害和经费紧缺问题,高中三年,我放弃了做头发这个念头。就这么一头乱发随风飘扬的闯荡校园。
但是我那颗有点小叛逆的不安分的心啊,怎么可能就此打住,我得找一个不怎么花钱又能彰显个性的事情实施。最后我将目标锁定在打耳洞上面。我毫不犹豫的让精品店阿姨在我的左耳上打了一枪,豪迈的拍下一块钱。阿姨告诉我,三天之后就可以拆掉这个耳钉,戴其它的漂亮耳钉了,我很开心,当下就在她店里买了两个耳钉,期待着三天后我就可以戴上它们了。然后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渐渐的我顺利将自己打了耳洞这样一件人生大事彻底遗忘,直到有一天上课的时候,同桌悄悄用手肘撞了撞我:“诶,你有没有闻到臭味啊。”
“没有啊。”我使劲儿嗅了嗅,还是没有。
同桌为难的说,“好像是从你身上传来的。”
我多委屈,但还是配合的让同桌凑近我嗅来嗅去。一来二去我不小心摸到了自己的左耳,用来固定耳钉的塑料小帽子就像一块果冻,被我轻轻一捏,碎成了沫沫。我拿到同桌眼前,她立刻嫌弃的叫我赶紧扔掉,这就是臭味的根源,类似腐烂的塑胶和腐烂的肉混在一起的味道。我心想,大事不妙,我不会要截耳吧!
午休时间我十万火急来到阿姨店里,阿姨十分冷静的观察了一下我的耳朵,“没事儿,我帮你拆了。”此时距离我打耳洞已经有一个礼拜,诡异的是阿姨在帮我拆耳钉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脖子往下流,然后阿姨迅速用卫生纸去擦,擦了又流,流了又擦,我一直不敢看镜子,此时终于忍不住弱弱的问,“不会是血吧!” 阿姨诚实相告,“可不就是嘛,你这孩子肉太毒了。” 于是我成了一名即没有做头发,也没有打耳钉的高中女生。
让我从这成为爱美女生和叛逆女生都不得的失落中走出来的是高一下学期伊始:分班。这就像老天在你不太如意的时候给了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一切回到原点,每个人都将拥有新的开始,文科OR理科,两条都是崭新大道,对于我而言,这就意味着,终于可以逃离李老师的魔掌啦!脑海中一万朵烟花同时炸裂,喜悦程度难以用言语形容。 我的新教室在四楼,老同学和新面孔各占一半,我心情大好,还换了个新书包,我会傻到告诉你那书包上全是黑白猪但我当时还特稀罕的背了一整年吗? 新班主任会是谁呢?语文,政治,历史都可以啊。我一面期待着,一面尽可能不让自己露出期待的表情,因为那样傻透了!而当那熟悉的小眼睛,扁嘴唇,大肚子悠然的走进全班人的视线时,我敢肯定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成功超越了傻透了这个等级,应该就像吃到屎一样难看。这是一场无止境下坠的噩梦,我多么希望在摔死之前醒来,但所有的一切通通失控。 这个人,是带了我高中三年的班主任,此后我们一直呈现这样一种状态:我看着他发腻,他看到我头疼。尤其是在某次数学考试中我荣获150满分的试卷,得20分整这样匪夷所思的成绩之后,他就更头疼了,我猜他很想将额头的青筋暴露给我看,但是我一直没有等到他成功减肥到能将此现象实施。
在我郁闷到背着一斤厚的《基督山伯爵》来学校看,准备往忧郁型文艺青年路线发展的时候,班上有些同学已经开始风生水起的谈恋爱。然后我目之所及,有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发生。走廊上晒太阳的人群里出现安然坐在男生腿上的女生;教室后门的角落高个儿男生用身体挡住娇小的女朋友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浑然不知身后已经聚满了搞怪的围观群众;坐在四组第一桌靠墙的女生因为同桌在睡觉不能出去,男朋友就那样隔着桌子将她抱了出来;坐在最后桌的男生误将纸团扔中我的头,然后怪叫着指了指我身后的女生;下午放学高年级的男生来我们教室接女朋友……大家就这样在春意黯然亦或是欣赏黯然春意中度过与青春有关的日子。浑然不觉水深火热的高三正在步步逼近。就像一大波僵尸,要来吃掉你的脑子。
当你经过一个教室,看见每张桌子上都堆着摇摇欲坠的半米厚书山时,你大概就知道这个班级要奔三了。高三不能阻挡同学们恋爱的脚步,也同样不能阻挡我犯浑的脚步。那个时候我应该刚刚弄丢我的第七张公交车卡,我可真纠结啊,想看书,想努力,心有余而力不足,同桌塞小说给我看,乐呵呵看完了吧又开始后悔,怎么就看起小说来了呢,没出息的家伙,有这劲头看书什么学校考不起啊。等真的开始看书又想,刚刚那本小说真好看,要不咱再看一本?就这么日夜纠结着,结果是脑子都打结了,也没学出什么成绩来。一直稳定的吊着车尾,被班主任嫌弃着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在此告诫现阶段的高中生千万别步姐后尘,人生路,一步错,步步错。
在高中快结束的时候,我终于也‘如愿以偿’的叛逆了一把。那时我在倒数第二桌,我的同桌是个淡定的女生,上课睡觉,看小说,吃东西都表现的特别淡定,我特佩服这厮。历史课我们俩和坐在我们后面的一个男生打牌,我和那个男生属于活得比较小心的类型,轮到我们发牌的时候都是在桌子下面偷偷进行,我同桌不一样啊,人淡定啊,直接在桌面上发,言之:“书挡了,老师看不到。” 那节课打得有惊无险,就在我们暗自窃喜的时候班主任驾着一团怒火将我们几个撵了出去,就这样三个人被训斥一顿后在办公室门口站了整整两节课,勇敢的迎接各色眼神。
之后我们开始为毕业做准备,班里的活跃分子居然还设计了一件独一无二的班服,阵仗之大,我唯有乖乖交钱。 纯白的T恤,只在袖口和衣角设计了几个字,也就是说,阳光尚好的时候女生穿这件可以隐隐看见内衣,好吧我不是保守,实在是胸前无料不想自曝。就这样拍毕业照那天我也没穿班服,朋友问我干嘛不穿,我生涩的扯着谎:找不到。 一如我第一天来安中上课,从开始到结束,总归是有些遗憾的。
当22岁的我站在我们拍毕业照的雕塑前,突然觉得,大抵,我还是爱着安中的吧。我爱大雨天的安中,站在长长的走道前,看着烟雨朦胧的教学楼,每个窗口都透出雾蒙蒙的暖色灯光,穿梭的人影,所有的声音都沉浸在雨中,模糊再模糊下去,最后变成悠然遥远的的乐章,就像一场梦;我爱下课后人群散去的安中,安静的好像不曾喧哗过,在四楼走廊看右边的天空,霞光的颜色形态永远也不会跟我任何一次看的一样。我爱安中还没有铺塑胶的跑道,雨天过后,零星的枯草和泥土散发出好闻的气息。我爱安中永远实惠又好吃的麻辣烫,爱所有出现在当我还不懂得珍惜的年岁中的人。也爱那个时候乱七八糟,糊里糊涂的自己。
对我而言,成长就像有人拿刀捅进我的腹部,却除了割断我已经发炎的盲肠什么也没有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