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来CBD上班的第六天,今天周六。
睡了一个懒觉,夜里醒了四次,早上醒了两次。
夜里醒来,是因为梦到了自己被倒塌的摩天大楼压死了,早上醒来是因为一周来规律的生物钟。
可能昨夜的梦,是因为昨晚看了电影《流浪地球》,电影中上海浦东CBD倒塌的摩天大楼在我脑海里直到现在依旧挥之不去。
也可能是昨天下班的时候,我站在高德置地广场外,看着从天空飘下来的濛濛细雨,好像是某个人在楼上的某个阳台上哭泣,化成一颗颗眼泪滴下来。
广州已经到了二十度的季节,从青岛带来的几套西装已经派不上了用场,每天下班之后都要去洗手间从包里掏出半袖T恤换上,换衣服的时候,衬衣最里层的背心已经完全湿透。
CBD的规则之一,就是要看起来“正正经经”,看起来“人模狗样”。
今天所有人都休息了,往日每天被信息轰炸的工作微信群今天也终于清静了下来,没想到今天的第一条群信息是我发的,熬夜加班做的项目策划不断完善,今天终于出了一个详细模板出来。
广州是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到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连同事都是陌生的,大家每天没有太多的交流,下班之后也没有太多的交集,大家在各自的生活轨道里只为了生存而活着,CBD里没有过多的温情。
我感谢介绍我来广州加入这个创业团队的小M,虽然已经完全成为路人,甚至有些陌生。年前来广州跟项目团队接洽的时候,很多心里话还会去找小M聊一聊,可是现在我只能选择沉默。
很多朋友都是这样,相识于江湖,也最后相忘于江湖,我总觉得有些可惜,可能人生就是这样吧。
刚接触这个团队的时候,团队里一共有10个人,春节过后就只剩下8个了,除了四个具有裙带关系的创始人,真正执行干活的只剩4个。
后期剪辑师豪哥,工作从早到晚一停不停,这个孩子刚两岁的新爸爸,广东人,平时沉默寡言,一周来我们的交流不超过十句话。
他总是一个人戴着耳机,眼睛盯着电脑,手里忙活着Pr、Ae等各种软件,好像中午连吃饭都顾不上,我很少见他笑,更多的是见他摘下耳机,双手抓着头发,眼睛里透出隐藏不住的疲惫。
文字内容编辑小欣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广州人,94年的她从公司初创到现在已经默默坚持了大半年了,每天也是坐在电脑前,从上班到下班,电脑屏幕前的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每天大量的文字编辑排版工作换成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会顶不住吧,小欣几乎跟我一样每天加班。小欣偶尔会用粤语跟豪哥聊两句,然后大家又都忙着手里的工作,说真的,我不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剩下一个就是我了,因为筹办杂志社的意向所以才停止了环球旅行,从北方来到了广州,团队里没有一个人对杂志对出版对发行有概念,公司高层想办杂志,但是没有具体规划,这很可怕。
全集团上下,只有我这个入职了一周的人来做杂志,面对六月份在香港市场发行第一期样刊,说实话,我一点信心都没有。不是对杂志没有信心,也不是对自己创作写作没有信心,而是对于自己的精力极限没有信心。
从天上到地上,我知道自己的工作极限在那里,当空少的时候,每天飞行工作至少12到14个小时,而现在我又是这种状态。不同的是,飞航班的时候身体虽然累,但精神的自由的。
现在,身体和精神都在走向双向的极限,愈渐酸痛的腰还有每天都隐隐的前额头痛就是证明,豪哥和小欣每天看我也是愁眉不展的样子,他们经常告诉我——“习惯就好”。
项目团队的四人组高层又决定上马“国外游学”的新项目,交给我来做。他们知道我出国旅行经验较多,他们认为这是一个简单易操作又跟我十分对口的工作,他们以为从策划到执行其实只是一句口头上的话而已。
我和小欣每天除了负责自家媒体的日常运营、原创文章的写作,还要负责设计排版,媒体推文每日一更。
我要负责国外游学项目的推进,要负责杂志社的调研筹办,这让我想起了飞上海虹桥航线的时候的自己,青岛到上海只有一小时航程,工作节奏快到飞起,那时候感觉自己在飞机上长着八只手。
飞航班的四年,办公的东西完全没有涉及,现在一切都是从0学起,我感觉压力山大。
小M当初说的是对的,她说:“职场就是这样,你以前只是自由惯了,你习惯就好。”
“习惯就好”,是所有人在面对困难和逆境的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可是这样的一个创业团队,面对人力资源的嫉妒匮乏,我真的很不想劝自己“习惯就好”,闭门造车,思维固化,执行不足,这可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习惯就好”就能掩护过去的。
我一直觉得,做任何事都应该是要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这样的办事效率才会事半功倍。
团队目前遭遇瓶颈,人文关怀和互联网思维双向缺失,该如何绕过项目高管而直接反应到集团高管那里,这真的是我一个新人无法解决的问题。
我有些有心无力,我有些信心动摇,我有些消极,我有些越来越相信——“北上广”不属于外地人。
CBD有很多正面,这里包容着梦想,这里蕴藏着希望。
就像集团大Boss斌哥的心酸创业史,一个山东老乡,四年时间从创业到现在的集团规模,他一直让我相信不管在哪里,只要努力,就会有结果。
CBD也有很多负面,这里不允许试错,这里不相信运气。
整座写字楼里现空着很多层,我们办公司隔壁就是一家已经人去楼空的公司,隔着已经锁上的玻璃门,里面还能看到很多没来得及处理的桌椅板凳和没有完全拆掉的天花板,网线和办公杂物散落一地。
据说,当年那个房间里也是聚集着一群跟我们一样的年轻人,他们曾志气满满,他们也曾相信未来。
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的,只是结果有好有坏,CBD里的人都在适应着“习惯就好”。
去佛山的路上,跟滴滴司机聊起来,我说我在CBD一天的生活成本是两百块钱。
司机跟我说,他结婚了,还没买房,住在老城区荔湾,他一天的成本是三百多。
我们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是这个城市里最不起眼的那个人,屌丝中的屌丝。
司机问我:“为什么来广州?青岛不是挺好?”
我说:“我怕有一天等自己老了时候会觉得自己白活了,可能不来闯闯,永远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吧。”
司机笑了,他说他媳妇怀孕了,他其实不想要孩子,他感觉有点养不活这个家庭了,他说他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可能最后“习惯就好”。
陌生的城市里,快速路,高架桥,生活区,大商场。
行人匆匆,夜色濛濛,广州飘着小雨,天气闷热起来。
我在这座陌生城市的CBD里,仰头看着最高的城市地标东塔。
它那么高那么高。一眼望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