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邹大爷没了。
吃中午饭时他家老二儿子耀哥来报丧,作为邻居,公公安慰他:“也中,别老难受啦,这是享福去啦,扯拉了十个多月,总算不受啦。”
邹大爷的弟弟二大爷刚进门就听见了,接着说:“也是哩,这活着也是受,也没少连累您连叔。总算前儿个看给他剃啦剃头,擦啦擦身上,这也不算老窝囊。您弟儿俩叫老里儿哩身后事儿办好就妥啦。”
耀哥昨天才请下来假,今天邹大爷可没了,啥都没准备,听二大爷说这话跟公公打了声招呼让公公去管钱就去办其它事儿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事儿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从镇上拉回了冰棺(其实听俺公公说都冬天了,没啥大需要),院子里也搭起了灵棚,请的三台儿吹响器的也开始嘀嘀嗒嗒嘟嘟叭叭的吹,听说是市里边的,一台儿都一千,刷新了后庄一台儿九百的记录。
到晚上管事儿的来喊俺吃饭,正吃时邹大爷的大媳妇红嫂出来上厕所。婆婆看她那伤心欲绝的样子,等她回来时就拉住她说:“红啊,你也别老难过啦,您都是应小辈哩,还得劝着您妈点咧。”。红嫂红着眼反手拉住婆婆的手说:“咦嗨呀我哩婶儿,你都不知我有多难过!俺爸活着再咋着俺也能天天看见他,这一没,你叫我去哪再喊声爹咧……”
“呃”一块豆腐卡在我的喉咙里下不去,用力扒了几下才好受点,耳朵里继续听着她给婆婆倾诉:“你说说……我是自私呀!我宁愿叫他受着也不想叫他没了……呜呜……”话没说完就泣不成声。我看着她泪流满面,觉得像在马戏团看猴子,特恶趣味的想闻闻她身上有没洋葱味或秦椒味。
回到家后我实在憋不住就给婆婆说:“妈,我咋看着俺那俩嫂子比二大爷对邹大爷还亲咧。”婆婆在我背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小声说:“出去可别瞎胡说,又不是咱家哩,大面儿上过得去可妥啦。”我想想心里就不舒服,撇着嘴说:“她还没咱待他好咧,要不是俺二大爷天天伺候着,他都不知糟闹成啥了。”婆婆无语的剜了我一眼领着孩儿出去看响器了。
响器都拉上了彩灯、音响,刚吃过饭就又吹起了。
庄上人吃过饭没事干出来看热闹,第一台儿响器刚好在我家大门旁的路口边儿,我家凳子都被看响器的人搬去了。
吹笙的一看来人啦,就让敲嘣的开音响唱歌。敲嘣儿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穿着黑皮裙风韵犹存的女人,听吹笙的一说就把两根棍儿往桌子上一放中气十足的说:“中!”。她拿着话筒去打开音响,顿时“咚次哒次”的音乐就震耳欲聋的响起来。女人跳到桌子上唱歌,唱《青藏高原》《欢乐中国年》《死了都要爱》……邻路口的也不甘示弱,他们那没女人,不知从哪儿拿了个盆塞到上衣里充怀孕,由另一人扶着满大街跑,吹响器的围着他俩吹的欢。
一边“咚次哒次”一边“嘀嘀嗒嗒嘟嘟叭叭呼呼喝喝”显得第仨路口唱折子戏的冷冷清清。
震耳欲聋的声音和出尽的洋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门口玩的小侄儿站在我跟前用手指头塞着耳朵大声说:“都疯啦!一群疯子!唱哩是疯子!看哩是傻子!”我问他:“你是啥?”他说:“我也是傻子!我回家咧!不当傻子啦!”
小侄儿拽不动婆婆,把我跟孩儿拽回去了。俩小孩儿一边走一边说:
“弟弟,难听不难听?”
“难听死啦!恁大声音,再叫那爷爷吵醒了咧”。
“啊?那不就成诈尸啦?!我~是~僵~尸~~~呜~~~”
吹响器的一直闹到九点多才收摊,又过了好半天脑子里才静下来。
第二天葬礼按照流程走完,晚上正在家里做饭听见邹大爷家吵架,公公赶紧往他家跑,一直到俺快吃完饭才回来。刚进屋就骂起来:“俩龟孙孩儿,才埋了人可分钱咧。”。婆婆问:“那咋说哩呀?”
“不给,他二大爷说啦,花嫂恁这身体好,不叫他弟儿俩管,等到骨蠕不动了再轮,钱花嫂拿住有病了用。”
“咦嗨呀!你看这俩孩儿,啥用。老邹要看见呐,死了也给气活啦。”
哎!这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