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在这鬼地方呆了多久,这环绕四周的白色着实令我感到压抑和恐惧,就好像一张无形的蜘蛛网将我紧紧裹挟。那扇窗户成了唯一能让我喘口气的地方。
年轻的护士给我挂上输液瓶后出去了。弥漫着浓烈苏打水气味的病房里,只剩下父亲和我四目相对。他长叹了一口气,喉结嚅动了一下,干瘪的嘴唇似乎要说些什么。我别过头去望向窗外,没有理会他。
直到现在,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那一幕仍不时浮现在我脑海。有那么一会儿,我身体甚至会没由来地感到一阵要命的抽搐。
“……高位截肢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怜的年轻人。”
当我听到医生耳语般跟父亲说了这番话后,我像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鬼魂……我该如何接受这常人难以接受的现实。我还年轻,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想去做,难道我注定要在轮椅上苟活一生。
“这世上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我怔怔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脑袋里毫无根据地冒出这种念头。
“你可以选择从那里跳下去!”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对我说。
“这倒是个解脱的好主意。”我暗想。
我不想理会任何人,并开始变得狂躁且不可理喻。我粗暴地砸坏了我触手可及的一切能砸的东西。父亲只是默默地在一旁注视着我的举动,不时背过身去偷偷抹几把眼泪,从来不多说什么,直到他很少在病房出现。
于是,我开始静下心来计划着如何靠近那扇离我病床不足四米远的窗户。从住进这里的那天起,我还没有对任何一件事表现得如此执着和心无旁骛。它似乎成了我苟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可就是那短短的四米距离,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那么遥不可及。
护士每天会准时进来给我换三次药,而父亲已经很少出现在我房间了,偶尔几次也是等到我入睡后进来替我掖掖被角,颤抖着双手摸抚过我空荡荡的下半身……可见我有大把时间趁病房没人在时,完成这些对我来说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窗户下方的桌子太高,需要借助父亲坐过的陪护椅才能爬上去……
“那么,麻烦你把那张椅子搬过去吧!我不希望再有人进来打扰我。”这是我几个月来说出的第一句还算正常的话。
护士愣了愣,没多想照我的吩咐做了。
“你父亲可一直在外头坐着呢!”
“我想一个人静静。”
至于下床,可能有点困难,但利用吊瓶支架应该不成问题。我望向窗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感到无与伦比的轻松。我终于要解脱了。
“你中午要吃点什么吗?”这天护士给我挂完点滴后问道,“你父亲让我转告你的。”
“不用了,谢谢!”我摇摇头说。
她开门出去时,我不经意间瞟见父亲裹着毛毯蜷缩在门口的长椅上。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半个小时后,我确定不会再有人进来。我扶着床头的支架吃力地下了床,忍着疼痛和不便艰难前移。我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弄出声响……等我竭尽全力扶着椅子爬上靠窗的桌子时,我看到了令我惊愕的一幕。原来,我似乎从来不曾留意,这间病房竟然是在第一层楼。低矮的窗台下是一条干涸的排水沟,窗外是一处宁静的小花园,可以听见远处小孩的嬉戏打闹声;几位老人正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休憩看报……
我精心策划的结局落了一场空。
“今天天气还不错,你是想去外头散散心吗?”这当儿,护士推门进来说。
“还好吧!”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随后,这是我几个月来第一次呼吸到外头的空气。清新温润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莫名的芳香和淡淡的泥土气息。我眯缝着眼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下,暖洋洋的,无比惬意……
父亲把我推到树荫下。
“你太久没出来过了,以后常出来透透气。”
“嗯!我想再走走,晒晒太阳。”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