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我认真的、仔细的、中规中矩的查验着几名年轻学生的身份证，可脑子里依然是那对充满杀气的灰色的小眼睛，我似乎看到了那双眼睛里正有鲜血在流出，我感到自己的胸腔开始膨胀，心脏跳动的节律正在不断的加快，血液开始源源不断的向上涌动，我突然觉得车厢里的空气有一些憋闷，我急需更多的氧气来补充因紧张而耗掉的能量。我多么希望此刻后脑勺能生出一双眼睛，我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只插进裤子口袋里的右手。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在此刻凝固，哪怕就那么一、两分钟，可以让我获得更多思考的机会。可时间依然不断在身边流过，我的耳畔竟多出了一只马蹄表，咔嚓、咔嚓的奔跑着、鸣叫着、撕咬着、催促着、逼迫着……我明显的感到身后的那个年轻男子已经牢牢地钉在了过道里，右手依旧死一般的抓住裤子口袋里的那把匕首，他那双充满杀气、恶毒、火辣的灰色的眼睛正喷射着火焰，那火焰已经灼伤到了我的后脊梁。我感到那股火焰正在膨胀，它夹挟着那杀气似乎就要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董健开始肆无忌惮的看着眼前这名年轻警察那宽厚的背影，他知道如果硬抗硬他绝不是这名警察的对手，但他懂得江湖上的规矩，先下手为强！只要抓住机会，让他把匕首耍起来，那么他将获得十二分的胜算。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头脑发胀的董健已经无暇顾及了。年轻人每一次犯错之前都没想到过后果，瞻前顾后那就不是董建了。“咋的了，怎么还没查完？有啥情况啊？”车下的那名交警隔着车窗向车里喊，董健突然感到一股寒流迅速的包裹住了他的身体，他打了个冷颤，插进裤兜的右手几乎就要完成使命。
我回头看到老木仰着脖子透过驾驶员摇下的车窗向车里招呼，驾驶员的那张肥脸也揪成了包子“大哥，都是良民没啥事就放我们先走吧，回头我让李斌请你们喝酒”，我手里掐着一张旅客刚刚递过来的身份证“没事最好，最后一个人，查完就放你走，看把你急的！记住了，快就是慢，慢就是快，安全第一！”我边说边把那张身份证交还给了那名旅客。“谢了大哥！”驾驶员心情大好，那对牛眼此刻变成了一对快乐的杏核，肥唇依然牢牢地地包着天。我转过身来，那双灰色的小眼睛依然带着杀气，刀条子脸此刻也变得晦暗依然没有半点血色。留着板寸的小脑袋似乎正有寒气在不断的冒出，那只插进裤兜的右手依然将那条劣质的牛仔裤在大腿外侧撑出了一个明显的隆起。“靠边！”我不耐烦的冲着面前的这个活死人般的年轻人吼道，“傻逼啊！”驾驶员那对令人愉悦的杏核瞬间便成了爆裂的牛眼，地包天也裂成了夸张的大喇叭“大哥要下车了，赶紧给大哥让道！”
驾驶员的呵斥把董建从绝望中唤醒，他像一个秋后垂死挣扎的蚂蚱突然迎来了一股暖流，立刻便又恢复了些活气。他感到周身潮热，脊背上似乎有汗珠子成流的淌下。董健没念过多少书，他当然不懂，这通常是极度紧张之后突然松弛下来的一种近乎虚脱的状态。此刻侥幸和窃喜已经迅速填满了董健刚刚还惊悚、狰狞、空虚、荒芜的内心。“警察大哥辛苦了”董健弓着腰退到驾驶员的边上，猎人和猎物的面前都出现了一片坦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