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喜欢和我说她做过的梦,很远以前的梦她都记得清,远到二十多年前的梦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生下第一个女儿前,有一次做梦梦到自己闻到了一阵清香的栀子花香,她努力的找啊找啊,顺着这香味走到了一大片栀子花丛里,她看到了有一朵最白最香的栀子花在微风里摇晃着小脑袋,她忍不住凑过去想要摘下来,后来还没等摘下来,梦,就醒了。
不久之后,我就来了。
我从来没有问过梅子,第一次当我妈是什么感觉呢?是不是和看到那朵摇头晃脑的在风里笑的栀子花一样的心情。
2018年10月4号,我嫁人了。梅子别在心口上25年的栀子花化作了一席洁白的婚纱披在了我的身上。
那天,她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很多,她打扮的很美,化了很精致的妆容,披着闪闪发光的披肩,在人群里远远的看着我,我身边有一群爱我的朋友叽叽喳喳的簇拥着我,她笑了。
化妆师给我精心的画好了妆容,戴上了女王一样的发夹,她侧着脸静静地看着我,她笑了。
我的先生杨大葱带着一大摞红包闪亮登场来登门时,她还是笑着。
摄影师给我和我的伴娘们拍完了照片,温暖的问道:“新娘的妈妈呢?和妈妈去拍一张吧。”
原来,她躲到了隔壁房间去,我的一个朋友去喊她来拍照,她抱着朋友,哭了很久,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这场婚礼的日子也是梅子的生日,婚礼是我自己筹备的,自己设计了大部分的细节,几乎快成了大半个婚礼管家。
27年前,梅子的婚礼也很特别,她甚至自己还当厨师,给参加婚礼的人们做饭。
但我和梅子也都非常的幸福,因为我们都嫁给了爱情,都选择了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那个人。
我和梅子不同的是,她的选择没有得到至亲的祝福,外婆甚至差点因为她选择了当时没钱没势没家庭背景的老爹,而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
当然最后是没有真的发生这样的事,只是外婆也选择了不再给予她任何物质和精神上的帮助为代价去惩罚她。
结婚后没有房子住,她自己赚钱盖,为了省点工钱,肚子里揣着个沉甸甸的我,还跑去自己挑沙挑泥。
无论多么难熬,也不和外公外婆低头求助,在她眼里,好像宁愿活的艰难一点,但是只要是自己愿意选择的,那也是体面的。
她从小就是这么的硬气,不服输,坚强。4、5岁左右就被父母送到老外婆家生活,7岁开始照顾比她小的弟弟妹妹。直到现在,说起她的童年,她依然有着说不完的苦痛。
她在用一生治愈着她的童年,却给了我一个治愈一生的童年。
我从小就有她作我一切选择的后盾,她传承给了我坚强勇敢不服输的品质,给了我足够多的安全感,这样的安全感不依附于任何物质和人,而是从自己的内心里生出的力量。
她说,你要成为给100个人饭吃的人,而不是成为让100个人喂饭给你的人。
她说,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没有办法一直陪着你,包括父母,也会有先你离去的一日,孩子也会有自己的人生,只有自己以及伴侣,才是最要紧的,一辈子很长,一定要和真正爱自己的人一起走完。
有时候我会觉得,其实我就是她的另一面,是另一个版本的她,这是这个版本里,没有那么多的遗憾,没有那么的孤独,没有那么多的悲观,没有那么多的泪水,却也保留着她自己最珍惜的那一面。
最近常常想起小时候和梅子在一起的往事,上幼儿园时我总是那个到天黑了才会有人来接的落单小孩,她抱我坐在她的自行车后座上,回家的路会经过一片乱葬岗,我担心她害怕会给她唱歌。
她会给我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特别是我生病的时候,她的厨艺更是突飞猛进的厉害,导致我长大后还挺喜欢生病的感觉。
她喜欢编织,会编很好看的盖布,会照着杂志上的时尚小模特的毛衣给我打一件差不多的,我总是被她打扮的像这条街最靓的小公举,但是记忆里,她自己从不施脂粉。
还记得有一次她和外婆打电话,说着说着就激动不已的大哭起来,吓得我赶紧去给她抹眼泪。现在想来,即使外婆去世了多年,有些童年的伤痛依然在她的心里。
只是在我来到她生命里的这些年,梅子把那些伤统统都盖了起来,然后挡着我的面前当我的铠甲,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面前,她给我描画了一幅纯洁无暇的画面,她告诉我要相信世界的美好,相信爸爸妈妈永远是我最好的依靠,相信自己,终究可以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这些年,梅子给我发过很多的微信信息,我一直记在心里的那句是:“女儿,你终于活成了妈妈当初想要成为的样子,我真为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