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小陆,是我在南京读卫校时唯一的吴江同学,她是同里人,我们2个一见如故,很快成了搭伙人,我们把饭票放在一起,每顿一般都是打2个菜,然后把菜分一下,一人一半。吃好饭就一起去泡水,然后回宿舍。每逢周五,南京同学都回家了,我们这些苏州的同学就结伴出去逛街,采购饼干、瓜子等零食。还经常去南医大或南师大跳舞,三步、四步、小拉都是在那时候学的。
我跟小陆的感情最好,寒暑假我们都是一起回吴江,开学再一起去学校,小陆在松陵镇上有个干妈,有几次坐夜车回家,都是她干爸来接,她干爸是帮老板开车的,所以我好几次都是跟着她住在她干妈家,第二天早上坐汽车回家。
小陆扎个马尾小辫,长的小巧玲珑,性格温柔,一笑起来眼睛花花的,脸上有2个甜甜的酒窝,虽然个子不高,看上去还是挺漂亮、挺讨喜的。
读书时,我俩成绩不相上下,她比我勤快多了,周六周日都是她早早地去食堂打好早饭帮我送到宿舍里,我从小就爱睡懒觉,一到周末就赖在床上不肯起床,小陆把粥和葱卷放在桌子上后就在宿舍的走廊上压腿,锻炼身体。而我一直是呼呼大睡,补充一句:我体育基本一直处于不及格的状态,而我把这个归咎于老妈的不良基因遗传。
四年的学习很快结束了 ,小陆分配到了苏州四院肿瘤科工作,而我分配到了吴江一院手术室。10月小陆放假回吴江,回苏州时从家带了煮好的红薯来看我,我看到她时觉得她消瘦了许多,我打趣地跟她说:是不是呆在肿瘤科,接触的化疗药太多,对身体有影响。她说没觉得有啥不舒服,咱俩坐着聊了一会儿,她就回单位了。
很快到了12月份,苏州的同学组织一起聚聚,小陆上好连班后匆匆赶来,我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最近胃口不好,什么都不想吃,有几次吃了还吐了。看过医生,配了吗丁啉之类的,刚吃有点用,最近好像又没啥用了。当时我也没怎么在意,那天晚上我没回吴江,晚上跟她在宿舍挤铺,小陆帮我打来洗脚水,我一边洗脚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金桔,小陆看着我笑着说:看你好吃的来,我啥都不想吃。我笑着说:所以我胖啊,这满身的肥膘就是这么来的啊……睡到半夜,小陆说上腹部有些疼痛,只能侧着睡。第二天我因为还要赶回医院去上班,天一亮就起床了,小陆送我到公交车站,往我手里塞了2个钢镚,我跟她说:你一定要好好检查一下,不能老是拖着。她点了点头,跟我挥手告别,嘱咐我一定要多来苏州找她玩。
回去不到一月,收到了苏州另一位同学写来的信,信中写到:小陆病重,请速来四院看望……,我收到信,便请假赶去四院,在病房的门口看到双眼红肿,愁容满面的小陆妈,我跟阿姨打了个招呼,就来到了病床前 小陆看到我开心地说:阿邱,你来啦,刚刚我还做梦我们在南京读书呢……,我看着憔悴不堪打着点滴的小陆,真的是心都要碎了,我简直不敢相信病魔之手会伸向这么一个善良聪明的花季女孩,我强忍着眼泪,故作开心地说: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南京玩……,中午小陆说想去医院外面转转,我陪着她一起去,可是没走几步路,她已经气喘吁吁,严重的贫血已经令她步履维艰,我赶快扶着她往回走,一回到病房,小陆就闭着眼睛睡着了,我拉着她的手坐在床沿陪着她,眼泪无声的滑落。
第二天回到医院,我忍不住在科室嚎啕大哭,科室同事看到了,纷纷问我怎么啦?我断断续续地把小陆的病情说了一遍,所以直到今天手术室的同事都知道我有一位年纪轻轻生重病的同学。接下来的每个周日,我都是去四院陪我同学,陪她说说话,帮她按摩按摩脚底……,小陆的病情已经越来越重,下床都觉得吃力,经常跟我讲几句就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小陆已经有2个月没吃过东西了,有时肚子饿了想吃,刚吃下去不一会就又全吐出来,折腾地没了一点力气,我看着伤心难过,确又无能为力。
4月份我们要参加执业考试了,4月前的一周,我最后一次去看她,她跟我说:马上要考试了,到时我身体好了,我也去考……,我不住地点头。“阿邱啊,你看我最近是不是胖了,你看我的肚子这2天好像大了很多,还胀鼓鼓的……”,我听着心酸不已,这哪里是胖啊,这明明是腹水啊。我亲爱的同学至始至终从未在我面前掉过一滴眼泪,从未跟我提及她的病情,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每次想到她,我总是疑惑:是她不敢相信自己会得绝症,还是怕父母、怕我们伤心故而装作不知道,我相信她的内心定然是凄苦到不敢触及,毕竟我们都是学医的,经历这么多的痛苦怎会不自知呢?但是每次我去看她,她脸上总是有灿烂的笑容,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
考完执业考试,我马上去医院看她,看到她的病床已空,医生说她自己想回家,不想呆在医院了。医生也同意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是让她回家吧。之后不久就传来了同学的死讯,我竟没有勇气去她家送她最后一程,我真的没有勇气,我怕看到她那张被病痛折磨的变形的脸,我的记忆里只想留住那张一笑眼睛如一轮弯月,嘴角泛起酒窝的可爱的笑脸。
这么多年,我做梦经常梦到她,梦到我们一起南京读书的情景,梦到她跟我说她的病治好了……,我一直保留着我们曾经的合影,保留着她送我的生日礼物:钢笔,睹物思人,斯人已逝,向来缘浅,奈何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