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楔形文字传奇
20. 苏美尔的楔文曙光
世界最早的古代文明——苏美尔文明,我们已经在“汉谟拉比法典”提及:巴比伦具有阿卡德人的血缘,但他们的文明却充满苏美尔人的形态。在“世界第一部名著”中也说到,吉尔迦美什史诗,早在四千多年前就已在苏美尔古国口耳相传,它是新巴比伦人用阿卡德楔形文字写作的一部乌鲁克(Uruk)国王的传奇故事。
正式演绎苏美尔文明和它的文字,必须重提另外一段往事。
请回翻到《楔形文字传奇》第12章亚述学的诞生,回首“楔文三杰”——罗林森、欣克斯和奥珀特的轶事。释读贝希斯敦石壁的阿卡德楔形文字过程中,罗林森,特别是欣克斯,都认为阿卡德楔形文字并不属于字母文字,而是音节文字和表意文字的混合体,同一个符号可以有多音、多意。这一论断引起了当时学术界的严重质疑。当时,奥珀特根据对亚述巴尼拔图书馆大量泥板文献的研究,不断发表评论文章,为罗林森和欣克斯提供了有力的学术支持。1859年,奥珀特的巨著《楔形文字的释读》出版,亚述学在学术界获得了无可争辩的地位。
朱利斯•奥珀特(Julius Oppert),1825年出生于德国汉堡的犹太家庭,曾在海德堡、波恩和柏林就读多年。基尔大学毕业后,于次年前往法国,把自己才华贡献在美索不达米亚考古和文字学事业。1854年他加入法国国籍,成了德-法国籍的亚述学专家,用天才的预言,点燃了苏美尔文字的第一束光芒。
就在亚述学诞生的那些年月,“楔文三杰”先后把自己的研究触角,指向了一种人们尚不知晓的楔形文字。
1850年,欣克斯老神父首先发现,在亚述巴尼拔图书馆的泥板“海洋”里,有一类不同的楔形文字,它所表达的音节没有闪族语言所固有的特点,也找不到对应的闪语词发音。他怀疑这种文字可能是亚述人和巴比伦人之前的某种非闪米特人所发明。反过来讲,阿卡德楔形文字也似乎不太适合闪族语言,它有一些奇怪的遗漏,例如“狮子”这种两河流域极为普通的动物,阿卡德文只能用“大狗”符号来表示,这也不太符合常理。
几乎同一时间,罗林森及其助手,在巴比伦遗址废墟发现了一批楔形文泥简。简上所载的,即巴比伦方言与此种非闪族语言的对译文本。1869年,奥珀特在法国发表演讲,他根据两河流域王铭中的“苏美尔与阿卡德之王”的称号,将这种比巴比伦方言还要早的语言称为苏美尔语(Sumerian),而把巴比伦语和亚述语统称为阿卡德语(Akkadian)。
奥珀特由此宣布,发明楔形文字的人应该叫做“苏美尔人”,正是苏美尔人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文字书写系统。
然而,奥珀特的预言并没有得到同行学者的支持。当时多数学者都认为,根本不可能存在“苏美尔”这么一个民族,他们坚持认为,尼尼微发现的楔形文双语辞书,或者罗林森找到的对译泥简,不过是阿卡德语早期与晚期形态的对比。在以后近十个年头,关于是否存在“苏美尔”的争论不绝于耳,直到1877年,一个名叫欧内斯特•德•萨尔泽克(Ernest de Sarzec )的法国人,才在美索不达米亚的南部,用考古发掘的文物和文字,为这场旷日持久的争论画上了句号。
萨尔泽克与他的考古界前辈罗林森、博塔等人相似,自1877年起担任法国驻巴士拉领事。不过他这个领事,并不分负责外交而只管收集文物。在别人的指引下,他寻寻觅觅来到两河南部地域,在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的交汇处附近,找到了一个叫特罗(Telloh)的小地方。
萨尔泽克并非考古专业人士,在特罗山丘巨大的废墟堆下,半掩半埋着许多石头雕像的碎片。他站在一个较大的雕像残躯前发愣:这座雕像看来是从山顶滑滚而下,我何不爬上去试着挖挖,碰碰运气。
“门外汉”萨尔泽克领着一批当地雇佣的工人,一挖就是整整8个月,他挖到了大量珍贵的史前文物,包括石雕像和刻有楔形文字的泥板和圆筒形印章,然后乐呵呵装运上船返回巴黎。萨尔泽克提交的文物让卢浮宫博物馆古文字学者瞠目结舌,原来这些泥板、印章上的文字正是奥珀特、罗林森所说的那种非闪语楔形文,根据双语对照词书,他们很快就读懂一些文本的内容,文字讲述的绝不是波斯、巴比伦或亚述王朝的故事。
例如,这块著名的浮雕石板,上半部是一位头顶砖头、穿着簇绒羊毛裙子的国王,正在为拉格什城邦的守护神宁吉尔苏修建神庙。旁边是他的妻子和儿子,在胸前扣上手,这种姿势表达了敬拜。右下方是国王坐在王座上畅饮,庆祝神庙竣工。浮雕上每个人都用早期楔形文字将自己的名字写在衣服上,人物的边缘也写有楔形文字。经过翻译后得知,国王的名字是乌尔•南希(Ur-Nanshe),苏美尔拉格什第一王朝的开国君主。
后来人们才知道,这块非凡的石灰岩板可以追溯到B.C.2300左右,刻有浮雕并在中心穿孔的石板,可能是为了挂在神殿墙上,这是古代苏美尔时期艺术的典型方式。他还在特罗找到了拉格什第三代国王埃安纳吐姆(Eannatum)著名的秃鹰石碑,正反两面都刻有浮雕和楔形文字。萨尔泽克的发现,让世人第一次在原址地,找到了世界上最早的文明——苏美尔文明,看到了人类最早的文字——苏美尔原始楔形文字。
萨尔泽克把这批文物卖给卢浮宫博物馆获利颇丰。他继而转向法国政府求助,获得了奥斯曼当局的挖掘许可,于1880年回到了特罗。特罗古称吉尔苏(Girsu),是古代拉格什王国的一座城市,距首都拉格什(Lagash)32公里。在这块12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萨尔泽克对17个土丘遗址全面开挖,又整整挖了10个年头,共发现了30000多块刻有文字的泥板,2000多行铭文的楔形字圆筒,及各式各样的人物雕像。文物的时间段为苏美尔早王朝时期,横跨拉格什第一王朝、第二王朝和阿卡德王朝。这尊身穿着华丽服饰的贵妇人雕像就是萨尔泽克挖掘到的苏美尔代表性文物。
历史学家杜兰特曾经评论说,萨尔泽克在特罗发掘的楔形文泥板,每一块泥板都显示出仔细整理分类的痕迹。他发掘的地点,显然是一规模极为宏大的图书馆旧址,堪比亚述巴尼拔图书馆。下图是这个图书馆的一对几乎完整的文字陶罐,为拉格什二世(B.C.2200-B.C.2100)时期的文物,圆柱A用楔形文字描述了国王做梦的预兆和他寻求的解释。这些梦被解释为在吉尔苏建造新庙的神谕,并详细记录了神庙的建造过程。圆柱B则描述了寺庙供奉的不同神灵。
于是我们知道了,早期苏美尔是由若干独立城邦国家组成,拉格什王国只是其中的一个。城邦规模比纯粹的城市要大,包括周边的耕地以及人口众多的村庄。每个城邦中都有一个城邦统治者(也可以叫做“国王”),就像一个大家族的族长,主持宗教仪式,建造和修缮神庙,组织贸易活动,发动和指挥城邦之间的战争等等。
约在B.C.2500左右,拉格什王国在诸多城邦国家之中崛起,直到卢伽尔兰达(Lugalanda)国王治下称霸苏美尔,国土面积达到2000平方公里,人口也达15万,但也埋下了贫富不均等诸多隐患。乌鲁卡基那(UruKAgina)国王于B.C.2378新官上任,发动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维护民众利益的政治改革。
乌鲁卡基那改革铭文说:“恩利尔之强有力的战士宁吉尔苏(苏美尔神), 将拉格什的王位交给乌鲁卡基那, 并树立他在36000人中的权力。” 36000人为一个行政单元,既包括贵族也包括了平民,乌鲁卡基那的改革扩大了平民的权力。乌鲁卡基那在位仅6年,他的短命改革遭到废止。不久后,闪米特族的分支阿卡德人萨尔贡率领军队攻占了拉格什,结束了苏美尔城邦历史,建立了庞大的阿卡德帝国。
萨尔泽克用他发掘到的原始楔形文字,转述了这段真实的历史。但是,我们依然不知道,苏美尔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他们何时来到美索不达米亚?原始楔形文字究竟由谁创造,又是何时出现在苏美尔?
这一切疑问,都要把历史时钟继续回拨,到苏美尔文明的发源地乌鲁克去寻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