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一定有江湖。而有江湖的地方一定有争斗。但是道心往往因争斗而生起,同时带来的还有禅境。——
《道士下山》的确不是什么高水准的电影,但它结尾处的一句话却着实打动我:“道心原本宽广,可容万物。”
生命为何?无非白驹过隙,一日千里。“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虽贵为万物之最灵者,但终究逃不出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大自然不偏袒人类,也不谋害人类。花开的声音、雁子飞去又归来,山川、河流在起起伏伏的土地交错,阴晴不定的天空,永放光明的太阳,晦朔有时的月亮……这一切,便共同构成最本真的自然。而我们人也仅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们是一滴水、一根苇草。“却是会思考的苇草。”帕斯卡尔如是说。但,同样会思考的人,为什么的有的悲观,有的乐观呢?
答案很简单。看到什么,是智慧的选择。人皆有智识。然而乐观之智自见花开,悲观之智但闻乌啼。多少诗人,将满腔情思寄于外物。所以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有“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还有“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更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岂知不是杨柳岸寂,风轻月残。而是离别哀思,离人肠断;不是落花无言,而是心儿伤悲;不是叶枯枝寒,而是凭栏孤苦;更不是花在掉泪,不是鸟心受惊,而是那久久难以排遣的家愁国恨……当然,这“寸寸柔肠,盈盈粉泪。”自然可在落花、飞鸟、归雁乃至山川、河湖等处显现。因为你的心感通了它们,它们便也有了情怀。既然心可感通万物,自然也能包容万物。所谓“心比天高,情比海阔。”所以又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在这样一种境界下,便可物我两忘,天人合一。这正如庄子之巵言:“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这也正是王国维先生所云之“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然,王先生自己却没能跳出个体生命的局限。他终于晚清,更忠于那南书房行总。于是在大厦将倾时侧身投入未名湖中自尽。
陈寅恪先生这样说:“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自古圣贤皆寂寞。”高尚,常常在世俗中格格不入。高尚是孔孟仁义,而世俗是茶米油盐酱醋茶。伟大的诗人,总是孤独的。“阳春白雪,和者必寡。圣名天下,其实难符。”故有陈子昂登幽州台歌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区区几字。道尽古今文人墨客之心酸!其实,何止是诗人,就连那些不可一世的英雄不也有向隅而泣、茕茕孑立之时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绕树三匝,何枝可依…….”面对一群并不能理解他真实内心的宾客幕僚。曹操又何尝不孤独?
所以,叔本华说:“人的智慧越高,其感受到的痛苦也就越强。至诚哉!斯言。当我们还是一个小孩子时,我们眼中只有一个个好玩的玩具,我们渴望得到它们,得不到便哇哇大哭。而当我年岁渐长,当我们扮演的社会角色越多,我们身上的担子越重,我们感受到的痛苦也便随之增多。
但转念一想,真正聪明的人,以他们所拥有的智慧,难道不足以化解这些痛苦吗?那最高明的智慧又怎能是这般痛苦?当然不是。庄子云:“小知不及大知。”大的智慧,一定是快乐的、舒放的,因为它如海水、如天地,可以包容一切。惠子语于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不堪……”庄子笑答:“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斧斤,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为什么要让它去争夺、去展示呢?让它回归自然,让它自由生长岂不是更好吗?其实,人又何尝不似一颗树?自由不是任何人给你的,只有你自己能给你自己。曼德拉离开监狱时说:“若我不能把我受过的痛苦留在身后,我便还在监狱中。”
所谓“大隐隐于市,而小隐隐于野。”真正的智者,绝不为了归隐而归隐。不似伯夷、叔齐之饿死于首阳山,也不似介之推被焚化于山林。他们怀着赤子般纯净的心灵去亲近自然,去包容万物。他们的眼睛,折射出智慧却又无比纯净的光芒。“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月出惊山鸟,时鸣深涧中。”王维正以这样的眼与这样的心静静与这世界对话。山风呼啸似他自己的呼吸,鸟鸣月落似他自己的心跳。花开花落,返璞归真。这是真正的自然,也是最大的快乐!
“真正的道,不在龙蛇影外,不在风雨声中。只在每一个平凡人的日子里。”原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可以“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的,都是可以“逍遥游”的哟!没有上帝、没有神明。只有我们自己,和我们那颗与天地万物和谐共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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