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那年同学聚会后,我再也不会来到这里了。当我的脚步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树稍上吹来一阵风,阳光登峰造极,从密林深处走来,充满张力,用她炙热的双臂拥抱着久违的游子,周围陌生的语言里有许多熟悉的味道。
有人说:“人的一生有两个故乡,一个是生你养你的故乡,一个是心灵的故乡。”于我,咸宁温泉便是第二故乡。
年少时见惯和体会了面朝黄土面背天的辛劳,发誓跳出农门。十年寒窗,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正“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是水中天”,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一看学校和地址,高考志愿里我并没有报这里,有种莫名的失落。
可家人挺高兴,那时十里八村女孩上高中的少,能考出去的更是寥寥无几,父亲请戏班子在家门口得意地唱了一晚上皮影戏。记得那时,农村没什么娱乐活动,谁家有什么特大喜事,会请戏班子来唱皮影戏,一来图个热闹,二来讨个吉利。前段时间有一天和先生一起在家看电视里的皮影戏,我的记忆又回到那久远的时光里。
第一次去咸宁温泉,从未出过远门的父亲扛着装满行囊的大木箱送我。先乘坐汽车到武汉,再坐火车去咸宁温泉,小山村里从来没见过火车,父亲和我一脸茫然地东打听西问问,终于坐上了火车。车上恰好碰上同乡父子俩,去同一所学校,学不同的专业,座位相邻,一路上相互有了照应。
温泉,一个美丽的地方,从此我便与她结了缘。在这里,开始了与高中完全不同的生活模式,结识了新同学,仿佛打开了一个新天地,感觉天也蓝了,水也绿了,空气中也弥漫着清新。金秋时节,桔子熟了,学校会每人分五斤,桔子的清香加上满校园的桂花香,快乐如此简单。
从高中的题海中突围出来,在这里慢慢蜕变,课余去图书馆寻一处安静角落,静静看高中时躲在被窝,想看没看成的书。坐在球场边看男同学打球呐喊助威。有时自己也参与其中,羽毛球、乒乓球、排球都不放过。最快乐的时光是周末,学生舞会,同乡小聚,野炊。爬潜山是我们的最爱,几乎每周必去,从春到冬,见证了潜山四季的变幻,也玩遍了附近的山村小景。可惜那时不是信息时代,没有手机,只是偶尔留下几张珍贵的照片,如今有些已泛黄。
温泉潜山,那时还没有发展成国家级森林公园,没有门票,所有上山的路都是人踩出来的,最爱潜山上成片成片的竹林,那是我们的乐园。从学校到潜山有两条路径:一条从球场经桔园小路,行程近;一条从正大门经温泉市区,行程远。年少轻狂,体力充沛,边爬边玩,其乐无穷。潜山顶上有电视塔,高数十米,上到顶端可俯瞰温泉全景,我恐高,每次只爬到一半便悻悻然不敢再往上半步,羡慕地望着同伴登高望远。塔基方形,四周有护栏,即便不上塔顶仍可领略四野美景。
温泉,是我梦想启航的地方,是我离开小山村第一次见到的外面的世界,是我从学校走向社会的转折点,更是我少女情窦初开,纯真校园爱情的见证地。 毕业了,我还是回了生我养我的故乡,可温泉潜山,仍让我魂牵梦萦。也许是命中注定,梦境里,轻烟缭绕,幻若仙境,你面含微笑,缓缓向我走来,我用尽全力,耗尽激情,天堂梦境终如风,烟花绚丽亦易冷,叶落纷飞,斑驳的影子孤立在城门。
机会使然,二十五年同学会,回到母校,物是人非,昔日旧貌全无,校园楼房林立,道路曲折盘旋,站在其中,竟如陌生人!球场不见了,食堂不见了,水塘不见了,桔园不见了,体育馆不见了,我呢?在哪?本计划聚会结束前去爬一次潜山,可惜下午天公不作美,回来时车出温泉,窗外顿时大雨滂沱,车内我竟湿了眼眶。也有几次机会,甚至在窗口能清晰看到潜山的树和竹林,触手可及,由于种种原因,每次都与潜山擦肩而过,遗憾至极。
窗外风声兮兮,微光催昼,光阴的碎片被风声一页页翻开,人生如列车,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无数,风景也无边,一段旅程,有些温暖以为只会永远收藏,有些时光只能入梦。却没想时光旋转,我又来到了这里,一如旋转的人生。
没有遗憾的人生,不会是完整的人生,认真过,努力过,体味过,精彩过,足矣!放下行李,望着远处双乔湖清澈的湖水,我还来不及整理心情,只是脑海中闪过一些久远的片断。
温泉,我又回来了。潜山,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