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下的人系列(一):老榆树的四季
家里有几棵树,
有故事的有两棵,
一棵是榆树,
另一棵还是榆树。
小孩的世界里,东西都是活的,它们皆值得倾心相待。
家里有一棵老榆树,种在院子靠墙的地方,长得比小孩腰还粗。爸爸往树上寄了两根绳子,一根是母亲的晾衣绳,一根是我的秋千,母亲在树下洗衣服,我和小孩们荡秋千。院子里热闹得很。
老榆树是四季分明的。
春天的老榆树最“富有”,一串串嫩绿的榆钱压满了枝丫,要是它结的榆钱能当钱花,估计这辈子也花不完。榆钱和上面粉做成了榆钱馍,母亲蒸一锅,就着蒜茄子,我和爸爸能吃半锅。可惜的是,这棵榆树长得太高了,得用好长好长的棍子绑上个大树杈才能拧下来几支榆钱。爸爸懒得拧,我只能动动自己的脑瓜了。
夏天时的老榆树亭亭如盖,大半个院子有了阴凉。蝉霸占了榆树,换着花儿样嘶嘶长鸣,仿佛在宣示主权,安静的午睡别想了。更可恶的是,它们时不时还“空投”几泡尿,荡秋千的时候常会“中招”,实在烦人得紧。不过,好在金蝉也是一道美味,且让它在树上带着多留几个金蝉仔吧。
秋天的老榆树一马当先地“谢顶”了,秋风把它的“谢顶”病毒带给了院儿里其他可怜的树们,不多时,院里的树都秃了个干净。大的小的、长的圆的黄叶落了一地,害得爸爸每天打扫院子好几遍。一叶落知天下秋,我知秋从老榆树落叶始。
冬天的老榆树沉默了。一下雪,好家伙,整个树银装素裹,书上说的“琼枝玉树”一词,实在是形象极了。麻雀弹了一下树枝逃走了,凉凉的雪落下来,要是不小心钻进脖子里,直冻得打个机灵。夜晚躺在被窝里,老榆树上的雪不时簌簌地往下掉,细细听,像洗衣粉泡沫蒸发的声音。落雪声里,一家安眠。
这棵老榆树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老榆树被砍了。记不清什么原因,好像是因为前面的邻居家要盖新房子,它的根基太大了。总之,它被砍了。它粗壮躯干被锯成一段一段地运上车拉走了。它的枝叶横七竖八地躺在院里,扫成一堆扔进了柴垛。我想,电视剧里说的“五马分尸”,是不是就是这么悲壮的死法?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为了一棵老榆树。
伐木人锯它的时候,我想,这可怎么办,我的秋千没有了,给我撑橡皮筋的忠实“伙伴”没有了。没有的还有院子里的夏日阴凉,土地常被晒得硬邦邦,发着惨白的光;还有冬日的“琼枝玉树”,即使麻雀飞过,雪也不会簌簌地落下来了。院子好像一下子少了很多东西,多了好多好多的的“空”,无论再在院里种上点什么,都不是原来的感觉了。
院子的地下可能还埋着老榆树的根,可能还有在老榆树上“嘶嘶”叫过的金蝉产的卵。树过有痕,院子会记得它的模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