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时候,在周末里,我经常和一帮老乡去我们学校另外一个校区附近打台球。那是由一片网吧围成的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摆满了台球桌,老板是一对老年夫妻。我要说的是这对老年夫妻中的爷爷。
爷爷姓王,我们这些学生们都叫他“王哥”。他至少有60岁,我们叫他王哥似乎不太合适,可是,他每天精神抖擞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大哥,而且他很乐意我们叫他王哥。
王哥是个身材精瘦,面带红光的年轻的老人,他的日常穿着是:烫得平整挺括的白衬衣和藏青色的西裤,衣服必定要扎进裤子里,再配上一双休闲皮鞋,这样一身打扮的王哥,绅士十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那个院子里大概有20多个台球桌,一到周末,都是爆满,记得当时是5毛钱一盘,对于像我这样的只能算做凑热闹的,2块钱可以消磨一下午。
我们时刻见着王哥矫健的身影穿梭在各个台球桌之间,帮忙摆球,收拾好客人走后随手丢的球杆,与熟人打招呼,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永远都是面带笑容,乐在其中的样子。
王哥说,他开这个台球场地,并不只是为了赚钱,主要是他喜欢台球,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
喜欢台球的王哥,球技当然是一流的。每每有人想同王哥切磋,只要不是很忙,他很乐意奉陪。
看王哥打球完全就是一种享受,他弯腰,瞄准,出杆,几声清脆的碰撞,球进,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基本上,每一杆他都不会浪费。
然而王哥最吸引人的,不是他精湛的球技,而是他在打球时的那种气场,气定神闲,每一个动作似乎都是酝酿过后才发出,每进一个球,每赢一盘球,在他身上也看不出一丝的得意,仿佛那就是同他吃饭走路一样自然而然的事。
每当王哥在与人打球时,旁边总是站满了观看的人,那时候的王哥,仿佛是一位运筹帷幄战无不胜的将军,浑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我很好奇,王哥以前是做什么事的呢?依他在台球桌上的风范,过去他肯定是个不一般的人。
带着这个好奇,有一次在打完球休息的时候我就同王哥聊了起来,他告诉我,他以前一直在一家单位里做保安兼门卫。
我当然是不相信的。
王哥并没有企图说服我,只是拿起抹布认真的擦起了球杆,然后顿了顿,对我说,只有在跟台球打交道的时候我心里才是舒坦的,这所有的球桌球杆和每一个球都是我的好伙计!
这下我突然明白过来,人只有在做着自己热爱着的事情时,才会浑身散发光芒。
我又想起了我的爸爸。
我爸爸虽是生在农村,但是在我心里,他从来都不是一般的农民。因为,一个文人所做的一切事,他都会,抚琴,下棋,吟诗作画,写书法,不说精通,但绝对登得上台面的。而且,无论他在哪里,做着什么,这些爱好一直跟随着他。
爸爸通音律,自学而成,我读书时的音乐课本,带回家爸爸看着乐谱就可以哼出歌来。时常听他用家里那只古老的口琴吹出动人的旋律。
我读中学时,给爸爸买了一支笛子。从那时候起,就经常见爸爸拿着笛子对着乐谱练习各种曲子,他吹着吹着总是会忘记时间,要做的事没有做,喊他吃饭他俨然没听见。
吹笛子的时刻似乎是爸爸最安心的时刻,人世间一切酸甜苦辣都可以化作一曲曲清澈的旋律。他最喜欢吹的曲子是《梁祝》。我在房里做作业时每每就会被爸爸的笛声吸引,悠扬的曲调响彻整个午后,回荡在屋前的青山绿水间。一声声抑扬婉转的音律似乎在诉说着爸爸那一生的幸福与心酸。
那时候,每当和同学们说起爸爸时,我总是满脸骄傲,爸爸他从来都不只是一个农民,他是一个找不到自己舞台的匠人,他身上的文人气息并没有被灰黑的泥土埋没。
爸爸一生做过很多的事,做手艺,当农电员,做生意,当村官,但是我知道,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他只是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角色去做,而在吹笛子,写诗,下棋,写书法,做画时的爸爸才是他真实的自己,那个时候,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我也看到了那个值得我骄傲的爸爸,他自信,沉着,文雅,专注。纵然在短暂的一生里他都没有找到属于他的舞台,他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小人物,但是在我们的心里,他早已站在了舞台中央,做了我们精神的领路人。他教我们,永远都不要放弃心中的热爱,因为那股热爱,会让你忘记烦忧,让你心中有光,让你元气满满的在充满疲惫的路上坚持走下去。
时常听一些在事业上已经很成功的同学们说,现在生活虽然很有成就,但终究不是我喜欢的模式,心中总有一处不够痛快。
每当这时,我就喜欢问,你最热爱的事情是什么?为什么不试着去做。
他们的回答往往是,没有那闲功夫,生活不允许,那样显得很矫情。
于是,我看到他们脸上因想起自己热爱着的事情时突然展现的光彩瞬间暗淡了下来。
我很想对他们说,任何时候,你忙碌的生活与你心中的热爱都不会冲突。每一天你可能有12个小时要忙碌,你可以只抽出30分钟的时间用来做你热爱着的事。因为,那11小时30分钟里,你可能都戴着一个合适的面具,而只有在那30分钟的时间里,你才可以摘下面具做回你自己。
或许,为了生活,我们都在做着自己不喜欢甚至讨厌的事,一日日营营役役,胸中某些柔软的情怀总要找一处地方来安放,这一处地方,就是你心中的热爱。
为什么不去做呢?忙碌,没有时间,都是理由,担心没有看得到的回报才是真。
太多的成功学将我们的人生逼得毫无趣味,似乎我们做每一件事情都必须有明确的目的才行,不然就是浪费时间。然而,那些你热爱着的看似无用的事情,你不去坚持做,你永远都无法体会它所带给你的回报。
十几岁时,你喜欢画画,随手的涂鸦显示出你的天赋,然而,父母提醒你,不要做与学习无关的事,于是你收起了画笔。
20多岁,你迷上吉他,草地上,操场边,安静的器材室,你忘情的弹唱,旁边坐着你心爱的姑娘。毕业来临,为工作奔波,那把已被你抚摸光滑的吉他被丢在角落,再也没有动过。
25岁,刚踏入社会的你,屡屡受挫,你拿起书本,开始在书中寻找强大的力量。后来你的事业起步,一切按部就班,你的朋友和应酬渐多,那些曾陪你度过最困难时期的书本就早已落满灰尘。
30多岁,你成家立业,看着逐渐塌陷的脸颊和腰间堆积的肥肉,你开始健身。坚持一个月,你发现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于是,放在门口的那双运动鞋你再没有穿过。
40岁,人生已成定局,你开始后悔年轻时太多的事情半途而废,太多的计划被抛在脑后。
50岁,60岁,人生已是暮年,你发现,除了打打牌,与人瞎聊聊,你就只会发呆了。
艰难的生活让人疲惫,舒适的生活让人麻木,你总能找出理由将你曾经的热爱抛弃,你以为它们是你成功路上的负担,你看不到它们为你带来的光彩,你不知道它们才是你最亲密的朋友,丢下它们,只会让你的人生充满遗憾。
永远都不要放弃心中的热爱,只要你坚持做下去,你会发现生活会是另一番模样,你会发现,曾经的不敢想象,突然就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