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历史地理专家谭其骧先生考证,《五藏山经》的地理范围大致为:东至于东海黄海(北起莱州湾,经成山角,到达今苏皖二省北境);北至蒙古高原南部和东胡部分地区(西起今内蒙宁夏腾格里沙漠贺兰山,经内蒙阴山以北东抵河北太行山东麓至滹沱河一线;内蒙、河北东北部不在内,东北辽、吉、黑三省全部不在内);南过南岭到南海(东起今浙江舟山群岛,经浙闽赣粤湘五省,南抵广东南海;西南滇、黔、桂三省全部不在内,东南台湾不在内,也不包括广东西南部高、雷一带和海南岛);西则包有青海湖一带以及整个河西走廊,直到甘新接壤地带或新疆东南的柯尔金山(南起四川岷山剑阁一带,经四川盆地的西北边缘和陕甘秦岭山脉,向北包括鸟鼠山、青海湖一线,西北可能到达新疆东南角的阿尔金山,北至宁夏盐池西北、陕西榆林东北一线;新疆极大部分不在内,西藏全部、青海大部分不在内,川、粤西部也不在内)【1】。
《山海经》的《西山经》和《大荒西经》都记载了西王母的传说。晋朝时候有人在汲冢发掘出了一部古书《穆天子传》,其中记述了周穆王花了两年的时间西游会王母的故事。关于《穆天子传》历来将其当做神话故事对待,相关的历史与地理考证文献非常少,在此试述其与《山海经》的关系。
周穆王西游之事在《春秋左氏传》、《竹书纪年》、《史记》中均有记载,而据《穆天子传》描述周穆王带宗周天子六师西行找到了“玉田山”,“载玉万只”,而且“命邢侯待攻玉”。可以知道他发现的“玉田”当是未加工的原石,否则也不会留邢侯来攻玉。而从原玉的产地分析,只有新疆和田可以大规模产玉,而和田古称“于阗”,藏话意思正是“产玉石的地方”。那么周穆王西去的目的是否和玉有关呢?据安阳殷墟考古显示,在妇好墓中出土的700多玉制品,近一半为和田玉。相比于当时能够得到的其他产地的玉,和田玉可谓上品中的上品。由此可知至少到到商朝时期中原已经可以获得新疆的玉器,而商朝以经商起家,可以推知其和田玉当也是交易而得(据甲骨文记载当时商朝与控制河西地区的鬼方有三年大规模战争并最后战胜之,而妇好正是指挥者,所以不排除妇好的和田玉是由鬼方人手中夺来的可能)。不论何种方式,西域美玉进入中原,身处两者之间的周国了解美玉产地的可能性很大。根据《穆天子传》对于赤乌之人的描述“赤乌氏先出自周宗。大王亶父……封丌璧臣长季绰于舂山之虱,妻以元女,诏以玉石之刑”,“□(应为“舂”)山,是唯天下之良山也。宝玉之所在”,说明在古公亶父(是周文王的祖父)所处的商朝时期周人确实已经知道西域产美玉了。既然西域有美玉,那么以周穆王的口味定然会对此玉有所偏好,所以西去求玉或为其真实目的之一。据《西山经》所载“又西北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说明西王母与玉有关。所以周穆王西去不论是否为了拜访西王母,都与玉有关。否则如果是无备而来发现玉田之后如何“载玉万只”,如何让没有准备的邢侯去攻玉?这两者一对照,可知周穆王西去的目的之一正是求新疆和田地区的和田玉,而且也确实去到了。
《西山经》经过考证其描述的范围可信的大致到新疆罗布泊以东,往西则只是听说【1】。由《穆天子传》,周穆王是经过和田又向西行才见到西王母的。和田又在罗布泊以西,所以《西山经》对西王母的描述应为听说。具体而言,《大荒西经》:“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有个部落人头戴“胜”,饰有虎牙豹尾,穴居,称为西王母。);《西山经》:“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完全是对西王母长相的描述)。两相比较《大荒西经》更加详细具体而《西山经》则确实是道听途说,《西山经》对其的描述应该有夸张的成分在。因此周穆王拜会的西王母是人不是怪,这样才比较合理。由此可知《西山经》早于《大荒西经》。
依据《大荒西经》对周国的描述是以描述方国的语气可以推断其主要采用资料当是早于西周(原文“有西周之国,姬姓,食谷。有人方耕,名曰叔均。帝俊生后稷,稷降以谷。稷之曰台玺,生叔均。叔均是代其父及稷播百谷,始作耕。有赤国妻氏。”),加上其中对商汤的赞颂(原文“成汤伐夏桀于章山,克之”)可判断是商朝时期作品。因此王红旗之说【2】比较可信:《西山经》是源于先夏大禹,而到了殷商活动范围更加广了之后才有了《大荒西经》。这也和妇好墓中的和田玉相呼应。
根据《穆天子传》周穆王是经过河伯无夷的指示才找到了玉田山,河伯无夷“都居”的地方有一个河宗氏部落,应是当时在河套一带掌管河伯祭祀的部落,其首领叫伯夭。而河伯是在祭祀的典礼上,大概是经过伯夭之口告诉周穆王的地理信息的。这说明伯夭是了解西方地理的,而且后来伯夭也作为向导跟随穆王到了和田。据考证河宗氏部落是夏朝时期就存在的游牧部落【3】,《穆天子传》也表明河宗部落是“游居”部落,同为游牧部落,河宗氏部落应该对曾经居住在天山以南的马萨格泰部落有所了解。以从《穆天子传》看伯夭对和田附近部落历史的描述,他应该是自己到过和田或者至少对和田地区很了解的,而且他对西域知识的了解应该至少早于周穆王时期。《穆天子传》记载周穆王得到河伯指示后曾“披图视典”,典也许是河宗部落的“河典”,但图必定是地图无疑。当时的祭司们被当做国师,也是掌管知识的人。《山海经》虽由秦朝方士所终成,但是里面记录的事情和传说都是上古时代人们所掌握的知识和对世界的认识,应该是很多先知或者巫师们的共识。巫师祭祀方士一脉相承,那么伯夭掌握的资料与《西山经》和《大荒西经》或其原始资料同源是非常可能的。
上述《穆天子传》《西山经》《大荒西经》的叙述加上妇好墓的考古发现,可以说明到了周朝的时候爱好美玉且好大喜功的天子亲自西行求玉甚至拜会西王母之举就比较可信,同时也说明《山海经》对于地理的认识是一步一步深入的。
《穆天子传》的西行路线可以确定,经考证其周游路线自洛阳渡黄河,逾太行,涉滹沱,出雁门,抵包头,过贺兰山,穿鄂尔图期沙漠,经凉州至天山东麓的巴里坤湖;又走天山南路,至新疆和田河、叶尔羌河一带;又北行二千馀里,至“飞鸟之所解羽”的“西北大旷原”,即中亚地区;回国时走天山北路,这是我国有文字记载的最早的旅行活动。周天子的西行也应是《海内四经》的图文资料来源,海经中的神话当是各地采风而来,未必是作战亲见【4】。
参考文献
1 谭其骧《论<五藏山经>的地域范围》-见:李国豪《中国科技史探索》,上海古籍出版社
2 王红旗《经典图读山海经》,上海辞书出版社
3 李立《试论夏部族河宗氏后裔的南徙与河伯、冰夷神话的重组》-《松辽学刊:人文社会科学版》,1999年02期
4 张步天《<山海经>地图的性质与内涵》-《湖南城市学院学报》,2006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