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干净得没有一朵云,阳光反射在积雪上有点刺眼,灰鸽们没大没小地在面前横冲直撞,但却总能及时避让。十字路口有个闪着荧光的大爷拿着铁锹在铲雪,带着绿色盐巴的雪水顺着陡坡咕噜咕噜地躲入下水道,堵在红灯前的行人一个趔趄倒也躲避了水塘。阿凯有点看呆了。“阿嚏!”
恰巧一声喷嚏提醒他绿灯亮了。“Bless you!”,不等那位喷嚏大哥反应过来,阿凯便提着刚买的牛奶和鸡蛋走完了人行道。风开始吹了起来,阿凯跺掉了鞋子上的雪,掏出钥匙开了大门,并给从里面出来的小妹扶着门,但小妹连头都没抬就径直出去了。“Youare welcome!” 阿凯丢下这一句便按了八楼的电梯。
阿凯带着一抹不自觉的微笑站在了家门口,他小心缓慢地推开门,那只大黄猫便蹭着门角使劲往外探。“暖手宝,快进来。”
阿凯边呼唤着猫边解着鞋带,擦拭了被鞋子弄湿的地面,把外套与毛衣依次挂到了衣架上,试图将刚从健身房换下来的运动衣投篮式扔进脏衣篓。最佳进球员也有失手的时候,阿凯悻悻地捡起了运动衣,但再次丢衣服的手拿起又放下了,算了这件衣服还是自己手洗吧。
今天是2017年的12月31号,阿凯给自己炖了个五香肘子,打扫了整个公寓,甚至盘算着逮准时机把猫也洗了。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屏保是一个微笑的姑娘抱着一只过于肥胖的猫。
“喂,凯子,今晚去老港看烟花跨年吧?” 电话那头传来A君熟悉的声音。
“去看烟花呀?” 阿凯顿了顿,看了一眼快起锅的大肘子以及刚擦亮的暖气片,“那什么今年我就不去了,外面实在太冷了,人又太多不好停车,改天约。”
人真是种复杂的动物,总有办法用假话说服别人并让自己信以为真。
阿凯用肘子给自己拌了碗面条,爱怜地看着蹭着桌角打着转的暖手宝。猫可真是委婉得可笑呢,以为自己很有主意却又老是待在我的视线里,阿凯心想。
隔壁传来尖锐的笑声和嘈杂的喧闹声,阿凯突然想起了四年前在球场上遇见的小男孩。男孩戴着蓝色的毛线帽,面无表情地询问阿凯是否能做他的朋友。那天篮球场上没有其他人,下过雨的地面闪着微光,男孩看着远方并不急着要答案。一周后,阿凯带着生日蛋糕给男孩过了生日,男孩显得有点紧张,怯怯地说:“我跟我的心理医生说我有朋友了,我终于不用那么频繁地去见他了”。
阿凯觉得很安心,虽然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孩。
阿凯记得自己也有个“心理医生”,叫迈迈,只不过他还没好她就走了,那也是两年前的事了。她是个住家“心理医生”,不太喜欢笑,但一笑起来就有两个酒窝,甜甜地让人心醉。迈迈并不介意阿凯是个病人,她说她爱他,虽然这样显得她很不专业。
暖手宝跳上了水池,陪着阿凯清理厨房。两年前的阿凯有朋必呼,有局必赴,有忙必帮,有亏必吃,被迈迈诊断为自卑且过度敏感。见阿凯穿着沾满猫毛的裤子,套着一周未洗的帽衫,脚踩人字拖,手拿外卖盒,迈迈便指出他作风消极,无视他人感受。水池的水漱漱地留着,溅到了暖手宝圆乎乎的背上,但它还是咕噜咕噜地盯着阿凯手里锃亮的碗,它似乎两年前就开始不怕水了,真是奇怪。
窗外传来了老港的烟花声,跨年的狂欢开始了。阿凯突然有点难过,他觉得他爱迈迈多一些,至少他为她承认了自己是个病人。现在他拒绝了邀请保持了整洁,而她却走了。迈迈觉得阿凯永远都变不成正常人。迈迈走的那天抱着暖手宝哭了一会,她说她以前忘记暖手宝是只猫这个事实了,暖手宝怔怔地看着她,没有逃走。
一行人从楼下酒吧出来,带着酒气在争吵。阿凯知道迈迈一直在找她所认为的理想世界,一切那么合意那么正常。但在阿凯眼中,迈迈偏执地像个病人。但他爱她。
电视的光线映在阿凯脸上忽明忽暗,上次看《Ruby Sparks》的时候迈迈还在,窝在沙发的另一个角落,只不过她那时的表情不太自然。
电影《Ruby Sparks》也就是《恋恋书中人》描绘了每个恋人的理想蓝图 —— 可以按自己的喜好去设定恋人的性格特点。然而谁也不是女娲,活泼占多少比例,可爱占多少比例,粘人占多少比例等等,无一拿捏得当,最终也捏不出一个完美的泥人。每个人似乎都是一个打包的礼盒,拆开不卖。有你喜爱的巧克力曲奇,也有你讨厌的蓝莓干, 既然冲着巧克力曲奇买了,那就得连蓝莓干也一并吞了。若你是个食客,是想增加自己口味的可能性还是放弃巧克力曲奇呢?当然世界上食客万万种,总有人既爱巧克力曲奇也迷蓝莓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