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院长，听说您研究精神病研究了八年，成为了精神科最年轻最有权威的教授，请问您对精神病患者最深的感受是什么？”
“感受？”刘一守看着院里正在认真看书，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的重症患者，“我觉得他们最需要的不是去“治病”，而是应该多去了解他们的内心，从内心去和他们交流，去了解他们。没有人天生就有病，任何一个正常人压抑久了，又不与人沟通，什么事都一个人担着，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那刘院长，您这么优秀，又这么年轻，应该从小就是班级的皎皎者吧？”
“皎皎者？”刘一守笑了笑，目光变得深远悠长……
“致一，你真牛！又是全年级第一！”
“对呀！班长大人，你第一就算了，反正每次都是这样，咱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可是，你是怎么做到三科全拿满分的呀？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没错！咱班这次又在年级排第一了！也不看看，咱班的第一甩了年级第二差不多一百分啊！”
看着这群你一言我一语的同学，曾致一有点头大，他不太喜欢这种被人围住的感觉，他不喜欢人多，不喜欢吵闹。下课他应该再跑快一点的，再快一点点，他们就围不住他了……
站在门口的陈老师，注视着这个为自己班增添荣耀的大才子的每一个眼神，担忧的皱起了眉头，“曾致一，来一下我的办公室，”转身离开了教室。
“我，我去下办公室……”致一松了一口气，总算是“逃”出来了。
“报告！”
“请进！”陈老师转过头，“你这次考得不错，如果你能保持这样的状态进入高三，考北大清华没有问题！”
“可是，这不是我担心的问题，”陈老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累吗？”
“啊？我，我不累啊！”致一的眼神有点飘，“我习惯了，没有什么感觉……”
“致一同学！有个问题，我想我必须和你说说，”陈老师深呼一口气，“我觉得你和同学的交流，玩乐的时间太少了，我们学习确实紧张，但是，适当的休息，我们也是需要的！下课十分钟就是给我们休息的，不是用来做题背书的，大脑工作了那么长的时间，如果它不能好好休息，它会死机的！”
“所以，我希望你能给点时间让自己放松放松，不要太累了，你已经够优秀了，真的，你是我见过的学生里面最优秀最刻苦的，我不希望你的身体出现什么意外，好好休息！答应老师好吗？”看着眼前的学生，陈老师真的很担心，这么聪明的孩子，却没有一个朋友，也不善于与人交流，这样的孩子，以后怎么能在社会立足？
“老师，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致一低着头，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对了，把刘一守叫到我办公室来！”
“好的！”
“刘一守，老师叫你！”
“操，又找我什么事啊！”刘一守挥了挥手上的汗水，得，篮球赛又打不完了！不情愿的走到老师办公室。
“报告！”
“进来！”陈老师看着这个又是满头大汗的同学，深感无奈，“你先把你头上汗擦擦！”这个同学啊，她真是头疼，每次都拖班级后腿，作业不交，有时候课还不上，一天到晚就是和高年级或者社会上的混混在一起，告诉家长也起不到作用，刘爸爸的教育方式……真是！除了暴打孩子一顿什么都不教育孩子。于是，陈老师也不再找家长了。
“噢，”擦了擦头上的汗，“老师你办公室真凉快……空调比电风扇舒服多了”刘一守笑得很谄媚，哎……这是唯一能在办公室捞到的好处啊。
“嗯……喜欢这里啊？要不以后多来？”陈老师笑道。
“不不不，这个待遇还说算了吧，我消受不起啊！”
“别啊，你别紧张！我是说认真的，不是批评你，你热的时候就来坐坐，不过呢，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陈老师笑，“你在我办公室不能玩吧？得学习，怎么样？”
“那还是算了吧……”刘一守撇撇嘴，“那还不是把我自己给卖了！”
“呵，怎么说话的呢？不是我说你，你自己看看你的成绩，有一科及格了吗？你这个样子怎么考大学啊？就算你不想考，每次开家长会挨顿揍你很开心？”陈老师有点无奈，她这样到底是为了谁啊？
“切，我习惯了，没什么感觉了，”刘一守看着自己手上隐隐约约的疤痕，“而且，这样更有男人味！”
陈老师的眼睛咕噜转了一圈：“那，女朋友呢？”
“你，你什么意思？”刘一守有点紧张。
“你不正在追一班班花吗？人家不是不搭理你吗？”陈老师打趣道。
“你连这也知道？老师，你到底想干嘛？”刘一守着急了，真的，他特怕这个阴险的老师的怪主意。
“呵呵，其实，我不想干嘛，我只是想帮你个忙，”陈老师挑了挑眉，“我帮你追她，怎么样？”
“什么？”刘一守激动的站了起来，“老师，你有没有搞错，帮我？不是吧？做老师的不是都应该反对谈恋爱吗？你怎么……”
“哎，有什么好惊讶的，其它老师能和我比吗？也不看看我是谁！我从来都不认为谈恋爱影响学习，学习呀，靠的是自己，谈恋爱什么都是借口，而且，说实话，我倒觉得，如果你谈的话，你的学习说不定还会进步呢！”陈老师在心里算着自己的小算盘。
“老师，你真的这样想？”刘一守很高兴，是的，没有任何人会觉得被人肯定被人期待是一件坏事，何况刘一守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陈老师的几句话彻底走进了他的内心，让他知道，他并不是坏的一无是处。
“当然！你觉得我会骗你吗？”陈老师瞪了瞪刘一守，“不过，追女孩子讲究方法。我问你，你知道她怎么不理你吗？”
“切，她觉得我坏呗，她是好学生，肯定想离我远远的！”
“刘一守！你不傻呀！你知道还继续这样?你要改变你在她心里的印象！我跟你讲……”
室内谈笑风生，室外烈日炎炎，树上的鸟叽叽咋咋的叫唤着，没有人知道，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夏日有两个人的命运就此交错……
九月的风比初夏的凉，九月的树比初夏的黄，九月的学生啊……忙碌着开学考试啊！
“同学们！这个学期我们就真正的进入高三了，我希望你们继续努力，不要懈怠！同时，想好自己心中的大学！朝着梦想前进！”陈老师看着台下的同学，个个朝气蓬勃的样子，十分高兴，假期过去了，大家没有懈怠这是好事！陈老师继续“视察”着个个同学的情况……
曾致一和同桌讨论着什么，一边写一边画，以前抑郁的小脸也变得有几分血色，时不时会露出淡淡的笑容，别说，这小子，笑起来还挺帅的！
刘一守尽情的在本上龙飞凤舞……得，这家伙肯定是作业没写完在赶作业呢！哎……没写完总比没写强，以前的刘一守同学都是连作业都懒得抄的人呐！
张三峰同学又在和女同学调侃假期的趣闻……
这群孩子！个个都是好孩子！
“哇哇哇！入学考试成绩出来了！曾致一又是第一！”
“怎么那么高分啊？这次考试那么难，大家都低了五六十分呢！就他只低了几分！”
“牛人啊！”
曾致一的脸色有点泛青，原本和同学的嬉笑也没有继续，他变得有点忧郁，同桌注意他的情况，“致一，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啊，没事……没事……”致一如木偶般回到教室，他有点害怕，觉得，有点冷……脑海里不停浮现他妈妈那张愤怒的脸……太多年了，太多年没有见过妈妈生气，以至于，他都快忘记了……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他怎么会退步呢？怎么会？
“大家都进教室！来我们做个总结……”陈老师很高兴，他们班班平均分甩了第二十来分呢！校长都夸她了，要长她工资。
“我们班这次考得相当不错啊，这次考试的难度大大超过以前，就是想让你们紧张起来！高三了！还不发奋，就没有机会了！今天我要特别表扬刘一守同学！这次，他是我们班进步最多的同学，年级进步一百多名，虽然刘一守的起点有点低，呃，即使进步后还是班级最后一名，但是！进步就是进步！进步我就表扬我就奖励……”陈老师在讲台上尽情的挥撒着唾沫星子。
曾致一耷拉着头，耳边徘徊着的只有陈老师口中的“进步！进步！进步！”和妈妈口中的“进步！进步！进步！”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在他的大脑相互交错着……怎么办？怎么办？不能让妈妈知道自己退步了！不能！不能！
从小，曾致一都是以同龄人中最优异的姿态走进校园的，所以，从小到大，他都是第一！第一，是孤独的，因为，有时会迷茫会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一直以来他丝毫不敢松懈，他没有休息时间，因为，他要把第一“贯彻到底”！可是，后来他发现，那些，不是妈妈想要的，妈妈觉得，得第一就是理所当然，每一次的考试成绩必须比前一次的高！这样，妈妈才会开心，会奖励他给他买他想要的东西……可是，这一次……
“这一次我们考完就要开个即时家长会，告诉家长你们的情况，以及讨论你们未来的计划……”台上陈老师的声音如重鼓敲在致一的心头上，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曾致一，来下我办公室！”陈老师宣布完所有的任务，她不是没有看见致一的异常，其实，一开始她就发现了致一的心不在焉，那样的致一，那样的表情……她有些害怕，是的，她害怕，那样的表情，她在她爸爸的脸上看见过……她爸爸已经在疗养院生活几十年了！
“致一，你是身体不舒服吗？”陈老师放低自己的声音，试图让他放松下来。没办法，为了照顾好疗养院的父亲，她不得不去看一些心理方面的书籍，这大概也是她格外懂得学生内心的原因吧。
“我，我没事啊……”曾致一声音有些颤抖。
“致一啊！我原本以为你的状态比上学期好多了，你能接受你的同学，和他们交流了，可是，你现在……”陈老师有点头疼，致一什么都不说，她怎么调解？“你，你该不会是……因为已经的分数降低了八分吧？”陈老师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虽然有点不可置信……
曾致一没有说话，低着头，抿着嘴。
“哎……你也是……”陈老师扶了扶额，“这次难度很大，大家的分数普遍都不高，这不能说明你退步了，你看，你和第二的差距，不还是那么远吗？噢，好像你甩得更远了，这是进步啊！而且，你看，你从同学那里收获了快乐啊！致一啊！做人比读书更重要……”
曾致一依然没有任何回应。陈老师劝慰了他很久，可是，没有任何结果……
“老师！”从门外冲进来一个贼嘻嘻的声音，刘一守跑了进来，“你说的……咦，有人啊？呃……”
“好吧，致一，你回去好好想想，压力不要太大了，多休息……”陈老师叹了口气，她发现，她费了那么多口水，都是白搭。
致一走回了教室，第一次，他没有和老师说再见……
“咦？学霸这是怎么回事呀？”刘一守很疑惑，他不是第一吗？怎么这么不开心，要是自己第一，那一定会把成绩单甩在一班班花面前……嘿嘿。
“你呀，就不要管其他事了……”陈老师喝了口水，继续教导眼前这位“捣蛋鬼”……
家长会。
“你为什么少了这么多分？这些分去哪了？”“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了整个走道。
从家长围堵中出来的陈老师刚走出教室就看见了这样一幕，急忙赶了过去，“曾妈妈，你这样不对，你怎么能打小孩呢？而且，他还那么优秀啊，你知道有多少人以致一为榜样吗？他……”
“我教训我的儿子关你什么事？”曾妈妈打断了陈老师的话，“成绩下降只有两个原因，一是老师教的不好，二是学得不好，老师，你说是哪个？”
“曾妈妈，话不是这样说的，致一的成绩一直都很好，他没有退步，是这次难度……”陈老师叹了口气，她终于知道，致一为什么会那么焦虑了。
“打住打住！”曾妈妈摆了摆手，制止了陈老师的长篇大论，“难度？你把我们家致一当普通小孩啊？他从小的起点就比同龄人的高几倍！难度？那算什么？借口！全都是借口，退步就是退步！对了，你们班不是还有进步的同学吗？”
“这不一样……”陈老师很无奈，为什么穿着如此体面的家长却如此……
“陈老师，我不是你的学生，你不需要教育我！我对老师你只有一个要求，你以后不要多管我们致一的闲事，他已经习惯了我的教育方式，并且适应得很好，一直以来都没让我失望过！但是老师你，你要你们班的同学不要有事没事就打电话给我们致一，不管是学习问题什么问题，我们致一没有时间！”曾妈妈拖过曾致一的手，“现在我要去教育我的孩子了，请你让开！”
陈老师转了个身，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无法交流了，只能期望致一的承受能力强大一些，否则……哎……
曾致一变了，所有人都发现曾致一变了，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模式，但似乎，又并不完全是这样……他不再和同学聊天，讨论，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休息，甚至有时候到了废寝忘食的境界！能看书的时间他都会看书，甚至上厕所，上体育课他都会带个小本子。可是，曾致一又似乎变得嗜睡了，上课的时候他会打瞌睡，下课有时候也会……啊，他的生活，似乎真的只剩下睡觉和看书两件事了。可是即使如此，他的黑眼圈依然在加重……而他的月考成绩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第一，到第二，第三……后来，都出年级一百了……
与曾致一相反的是，刘一守同学，他也变了，他上课认真听课，课后会拖住老师问题目，下课的娱乐照旧，但也不会影响他下一节课的情绪。他不再和那群“朋友”出去混了，偶尔打打篮球赛，也仅仅只是学校组织的班赛而已，所有人都发现他几乎天天粘着一班班花，求着人家给自己讲题，他们一起去自习，晚上他送她回寝……有人说，刘一守谈恋爱了，他笑笑不语，也有人说，他们约定好一起考B大，考上了就在一起……
刘一守很幸福，他一直在进步，现在的他已经进入年级前一百五，他爸爸很开心，给了他很多钱，他把这些钱都存着，存着给一班班花买礼物，他每天都很快乐；曾致一很抑郁，他一直在退步，现在的他已经退到年级两百名了，所有的老师都找他谈话，可是，他真的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拼命的学习，可是就是越学越头疼，越学越困，他妈妈不停的骂他，不停的打他……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在萎缩，他的记忆越来越差……
高考前一个月，在所有老师都对曾致一失去希望的时候，曾致一消失了……至少，所有同学是这样认为的……那个时候的曾致一，已经是年级倒数几名了……
后来，有人传，曾致一自杀了，他承受不了打击，所以自杀了；有人说，他看见曾致一打人了，被抓公安局了，但打人的理由是，那个人做出了他不会做的题；有人说，曾致一疯了，有人说他出国了……总之，曾致一成了学校的传奇人物……
“刘院长，我的儿子最近情况怎么样？”来者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可是，却显得异常苍老。时间让她失去了很多东西，也让她学会了很多，看开了很多，可是，一切都太晚……她的丈夫离开了她，她的儿子久病不愈……岁月如刀，在她看来，岁月留给她的，只有恐怖的刀痕！
“啊，是曾妈妈呀……致一他最近很乖，精神很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