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天意难测”,历史的兴衰起伏大抵就是如此,看过往的兴亡容易,预测未来的走向却太难,每逢末世,就算是人杰也会惶惶然。虽说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自然会有兴亡更替,但这车轮究竟会驶向何方呢,这总是人杰苦苦追寻的难题,有人小心翼翼的遵循这车轮的走向,视之为顺应天意,也有人试图驾驭它,自承天命,更有人始终有着自己的坚持,宁愿逆天而行。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国演义》借此开篇,似乎这就是古人的历史观,其实《三国演义》是明朝出书,这只是明人的臆想罢了,而且这也不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规律。
站在汉末的时间线上看去,春秋战国时天下长久地分裂过,但那时集权帝国还不曾出现,秦统一的时间太短,紧接的楚汉之争更像是战国的延续。与之相比,汉王朝已经有400年的历史,更值得一提的是汉朝中间被王莽所灭,却又重回刘氏的手中,延续了汉王朝,这次天下的乱象又会怎么发展呢?士人们有着各自的选择。
田畴领着族人隐居徐无山,不愿出仕;管宁避乱辽东,在当地只谈经典而不问世事;司马徽言必称好,以“好好先生”的名声处世。他们避开世事,只是静静旁观着乱世的风波。这些人也许太消极,却也称得上独善其身,在乱世中能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
更多的人却有着自己的追求,比如诸葛亮六出祁山,矢志北伐;荀彧拥汉不拥曹,以死明志。他们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道路,但目标出奇的相似,那就是兴复汉室,虽然汉朝终究还是灭亡,他们的路算是没有走通,但毕竟给汉王朝延续了几十年的寿命,若曹操麾下没有那么多拥戴汉献帝的臣子让他头痛,若益州没有诸葛亮一直举着大汉的旗帜,汉王朝的篇章恐怕早已完结。
很多人早早放弃了大汉,鲁肃在江东最早宣称汉室不可复兴,劝孙权早作打算,但在中原,话还不能说的那么早,即便在世人心里,几十年的战乱早已渐渐模糊了大汉的影子,但直到曹操统一北方,才有董昭之流公开为曹家摇旗呐喊,视其为天命所归。
诸侯们也早早看出了乱世将至,只是有人认为大汉不会亡,还有复兴的希望,有人觉得汉朝没救了,就该改朝换代,当然更多的人只是浑浑噩噩,浑然不知未来在哪里。
那些浑浑噩噩的诸侯总是最先灭亡。
韩馥坐拥冀州却让位给袁绍,固然也是因为他的无能,也是缘于他看不清形势,以为天下还有汉室的秩序在。
公孙瓒割据幽州,打乌桓是一把好手,格局却不够高,更因为出身寒微没有士族的支持,他只觉得天下怎么越打越乱,到最后,他只能枯坐易京城塞,听天由命。
至于只知道争权夺利的李傕郭汜等辈,或者搞出不伦不类的宗教政权的张鲁,更是冢中枯骨而已。
急着改朝换代的也没有出路。
袁术在淮南自称仲家帝,可他哪有这样的实力,急不可耐的称帝未免太难看,而汉王朝毕竟还没彻底崩盘,袁术做了出头鸟,却接连遭到各路诸侯的打击,早早败亡。
喊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黄巾更是没有希望,没有士人的参与,农民武装能做的只是打烂汉王朝的统治,徒为真王开道而已。
谨守旧秩序的诸侯也没有好日子过。
刘表、刘焉、刘虞这些诸侯只是沾了汉室宗亲的光,他们是名士,名望和品行也许是不错,但真本事就难说了,刘虞空有一州之力,数万军队却被公孙瓒一击而溃;刘焉父子治理蜀中多年也不能让蜀人心服,背叛一桩接一桩;刘表也是被荆州士族卡的死死地,无所作为。这些人虽是牧守一方,却只能苟延残喘而已。
汉末的刘氏子孙里,也只有刘备是真英雄,可惜他只是卖草鞋的起家,其实算不上皇族。刘备一生转战大半个中国,最后异地创业,作为一个河北人却跑到四川建立政权,过程堪称奇迹,他的政权里没有家族,连乡党都少的可怜,也可见他出身的贫寒。刘备自称中山靖王之后,理所当然的举起兴复汉室的旗号,但他要拥立的绝不是汉献帝,而是他自己,他漂泊四方,寻求的是一片让自己容身的根本之地,可以承载他的天命。
孙家的天命却在父子三人身上,从孙坚、孙策到孙权,都是人杰,天下在变,他们的路也在变,孙坚讨伐黄巾,征讨董卓,志在为国讨贼,而当国将不国之时,孙策所走的便是争霸天下之路,可天意难测,到父兄去世,中原已定,孙权做能做的便是鼎足江东,割据一方以等待时机。
曹操也不是一开始就想着当魏王的,在洛阳和济南,他想惩治豪强、护佑一方百姓,却都不可得,后来他想兴义兵讨伐董卓,也不能如愿,十八路诸侯各怀心思,天下崩坏,他治世能臣的路是走不通的。他开始自己征伐天下之路,无论是“奉天子以令不臣”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曹操初期总还是表现的像个臣子,他南征北战,重建秩序,但等到他终于击败强大的对手袁绍,统一北方,情形就不同了。这之后曹操对外的战争变的不顺利,因为他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朝堂,开始争夺他曹家的天命,他成为魏公,再到魏王,加九锡,已经成为实际的帝王,只不过他终究有所顾虑,没有走最后一步,只是说“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终于给自己的家族寻到了渺茫不可测的天命。
可惜天意难测,三国的天命终究没有多长久,孙曹刘三人的后代再没有祖上的雄才,竟让司马家的父子三人承接了这份渺渺茫的天命,只是那又如何,中原大乱,衣冠凋敝,汉人的命运依旧多坎,只不过那又是新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