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多,梦里惊醒,患病一个月的我从朋友的婚礼归来,疼痛刺伤我,连祝福都没了力气...听窗外有风的声音,才知道回了现实,自己没有生病,不过却仍因此而失了眠。 习惯性地起床,听欢快的歌,今天听的是鹿先森乐队的《春风十里》,然而真正听进心坎里的却是那句“我说所有的酒都不如你”,脑子里便想起了那个陪我喝酒,坦然谈论生死的朋友—Hanna。照理说,同行犹如敌者,戏剧性的是,性情真如我俩,几个照面下来,居然成了好朋友,而且是目前唯一一个愿意跟我正面聊到死亡,聊到遗嘱,甚至是遗体处理的人。 当然,她也是那个每天认真关注我是否还活着的朋友,没有之一。只因一次偶然食物中毒后,我们聊到了独居者的离世,我说,我不怕死,而是怕死了没人知道。毕竟一个人,没有同事,没有老板,没人查岗;朋友们对于我习惯性地离开,行踪不定也很是习以为常;邻居都知道我爱玩说走就走了,多日不见也不会奇怪;家里人联系也比较少,不会每天一个电话,真出了什么事情,人挂了,手机没电关机了,便是悄无声息连说句遗言都没人听见,细思恐极。 于是,她出了一主意,让我每天发一个朋友圈,让她知道我活着,哪天要是没发,就上我家找我。想必这也是潜意识里我总爱请朋友在家吃饭的原因之一吧,大家都知道我住哪儿,备用钥匙又分开留了好几个朋友,万一出什么事,收尸的人还是有的,不至于发臭了才被人发现,哈哈哈,洁癖如我,死也是要干净利落的。 要是哪阵子你见我微信发的频繁了,那便是闭关修炼见的人少,给报个平安,无心刷个存在感,绝对不是存心刷屏 。 我们不止一次问过对方,究竟该如何安静地、体面地、认真地、有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不给家人添乱,不给社会造成负担? 她说,老早就写好遗嘱,交代过老公了,病了能治就治,不能治就安乐死,千万别浪费钱,跟生命做无谓的抗争。尤其是人之将死,孤傲了一辈子,却要为了苟延残喘在医院受那么多气才断气,特别没尊严,也特别不划算。反正钱既是要花掉了才死的,那便花在喜欢的事情上吧,今年她去环球游了。喜欢旅行,所有的钱也都的确花在看风景上面了,言行一致到这种速度的朋友不多,这也难怪互相吸引了。宁愿死在路上,也不要死在医院,这是昨晚临睡前,她说的话。 正巧在欧洲,她跟旅途遇到的一些人也聊到过死亡这件小事,貌似发达国家在临终关怀这方面做得格外人性化,民间组织也在不断推动安乐死,竭力做到生死皆有尊严,毕竟生无选择,死却不同,不禁羡慕人家面对生死的坦然。 为什么我们这么忌讳谈论生死?大概是因为许多人这一生,从未按自己喜欢的方式认真痛快地活过,也从未为喜欢的事情竭尽全力地争取过,更别说成为心目中想要成为的那个人了,所以后悔,所以不甘,所以不情不愿,不愿离开。只要活着一天,都领悟不到真真正正活在当下的真谛。 我不一样,一直被潇洒、豁达、自由、肆意、任性、无拘无束、天不怕地不怕这类的标签贴着,似乎没有常人那样对待死亡应有的恐惧,但敬畏还是有的。想来,一个人对待生命的态度,或多或少跟自身的经历脱不开干系吧。 九岁之前,我们家住的农行宿舍旁边,是市里边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个殡仪馆,带火化的那种。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什么生啊死的,只知道死人了放鞭炮好热闹,在那样一个吃饭都要粮票的年代,噼哩啪啦的声音一般只有除夕才听得到,偶尔捡到几根没炸完的鞭角就开心到没完没了,我们的乐事一点儿都不奢侈,赤裸裸的现实。每次听到仪仗队敲锣打鼓地来了,便欢天喜地跟小伙伴们疯跑出去,赶在鞭炮开点之前捂住耳朵守在路边,死亡之于我们是视而不见的,也是不重要的。直到后来有机会,从大门走了进去,才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原来大家那么忌讳的死亡是那样,比想象中直接,又或者说当时的年龄限制了我们对死亡的想象。 那时候妈妈有个朋友在火葬场里工作,他们家有只会说话的鹦鹉,可厉害了,总忍不住去撩它,隔三差五地去,跑得可勤了。 偶然一天,我们奇思妙想去绿化池里捉条金鱼给鹦鹉吃,沿着那条路,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走出了宿舍,走进了后院,也就是火化现场。哭天抢地的居多,欢声笑语的较少,到处都是美美的花圈,然而最吸引我们的还是鞭炮角,只顾着哄抢,不小心到了熔炉边上,一群人跟着挤着就傻了眼,那么近,那么真切,一个人放在像抽屉一样的架子上,“嗖”的一声弹进去了,再抽出来就是一把灰和没烧完的骨头渣渣,师傅拿火钳扒拉一下继续烧,最后捧成一把装进罐子里,家人再捧了退到一边去... 印象中,生离死别最初大概就是这样了。无论高矮胖瘦,富贵贫穷,高官百姓,末了,都是要进一样的熔炉,再住进搪瓷罐子里,有那么点白素贞被压在雷峰塔下永世不得翻身的赶脚。好奇多过害怕,惊讶多过惊吓,震撼多过鞭炮,看完这一幕成年人的悲喜剧,我们显得略微麻木无知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后来,乡下外婆去世,我第一反应不是以后见不到她了,而是再没人抱着我睡觉了。哭吗?也哭,但总以为哭一下她就会来哄我吧,可是那次她还没哄我,就被人“轰” 的一声起轿抬走了。再见,都是梦里了,至于她有没有比妈妈打我更多,我不太记得了,可是总记得有次放了风筝回来,晚上睡觉不老实,不停把手从被窝里伸出做来扯风筝状,她拍醒我,问是不是梦游呢?后来我想,是不是她梦游迷路了呢,要不然为什么再也不抱我睡觉,不哄我了?没人跟我解释过死是怎么一回事,小小的就无师自通了。 再后来,市里的六爷爷去世,我们臂膀上戴了白色的红色的孝布,围着哭了一场就去上学了。还是一样的火葬场,却再没围观过了,再也没捡过鞭炮角了,因为这次不是陌生人,是经常给我买零食的爷爷呢,比亲爷爷还舍得,亲爷爷重男轻女的,好脸色没几个,更别说好吃的了,所以可能想到以后零食没了着落,不淡定了。 95年我们搬家去了新的农行宿舍,在市政府旁边,远离了火葬场,也远离了鞭炮烟火,便少了那些人间生死场的离世百态。那年夏天认识了新朋友,很快习惯了没有鞭炮声的生活。外公还在,并且疼爱不减,很快就忘了外婆,小孩子比较善忘吧。长大后记性那么好,不知道是不是一种惩罚? 2002年二姑妈淋巴结癌去世 2005年春节外公去世,再也不能抱着他揪他脸上的褶子了;同年夏天最疼我的三姨妈去世,再也不会有人在吃饭的时候帮我赶蚊子了;高考前初中同桌车祸去世,那个小小只的女孩再也不会追在我后面叫“大哥,英语作业借我抄一下”了 2011年妈妈癌症第一次手术,进了手术室才有人告诉我,当时害怕得要死 2013年春节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学生脑癌过世,再也没人跟我大冬天一起吃冰激凌了 2014年妈妈第二次手术,比第一次更危险 2016年夏天前同事,一对双胞胎的父亲过世了 2017年春节前同事意外去世,那个约饭约了一个夏天的人再也没等我下次有空... 从来不是一个擅长道别的人,除了哭一场,间或怀念,别无办法,永远学不会节哀顺变,对于曾经那么鲜活地参与过我人生的人,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因此,我变得比以前更加雷厉风行,想见的人马上就去见;我变得比以前更加勇敢果断,喜欢的人马上就去撩;我变得比以前更加无所畏惧,喜欢的事情马上就去做;我变得比以前更加友好善良,遇见的每一个人都认真对待;然而,同时,也变得更加吝啬粗暴,不再愿意把更多的人请进有限的生命里,竭力制止一切可能的、不必要的离别和悲伤。活着的每一天都像今天是最后一天,未来只有明天和后天;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像是最后一次,朋友只有故交和君子之交。对于喜欢的一切都舍得花时间,不喜欢的全部拒绝。 朋友说,你这样奋不顾身热烈地活,认真地爱,怕是又要多遭许多罪、多受许多不必要的伤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懂得珍惜你的好,人性经不住考验。这些我都知道,也明了,可是,不想后悔的决心战胜了未知的恐惧。如果可以,宁愿选择相信;如果可以,宁愿自己付出,虽然对人性并没有十足的信心,但是又如何呢?我也会死,世界很公平,没在怕的。 自由职业开始,就买了商业保险,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意外比我的明天先到,为的就是不要拖累家人朋友,为的就是没有后顾之忧,全身心地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活。 爱过,恨过,错过,没有什么再让我难过,不算完美,不过完满,没有白活。 要是有一天,轮到我先离开,千万不要捧一把我的骨灰装在罐子里,趁我失去意志了变相囚禁我!意外去世的话,好使的器官都捐了;生病的话,别治我,安乐死,一律火化,偷偷找座山葬了,骨灰撒在树下。这样一来,我便与山共眠,与树共舞,自由自在,来去自如,了无束缚,死如生前,跟热爱的一切相伴,也特别符合墨家节葬的理念。以后,每当你看见生机勃勃的山,就想起我,多好;每当你遇到狂风里乱舞的树,就想起我,多好...山和树都是极为常见的,生命力又极强的,看了也不会悲伤,你说呢?
为什么我们要忌讳谈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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