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人情,我已经还了。下次有什么事,最好就别再来找我了。”
苏温捯饬了几下自己残破不堪的衣衫,轻笑道:“我倒是希望你自己收敛些,不要又自己惹了祸,要主动卖人情给我。”
温簪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说起来,有一件事你倒是做得极对。”
苏温好奇道:“哦?什么事?”
温簪花上半身轻轻抖了抖:“有些人开窑子自己却不逛窑子,实在暴殄天物,嗯,该杀。”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潇潇洒洒地走了。
温簪花走远之后,苏温赶忙扶起了倒在一边的陈廷,剑指翻飞之下,连点几处要穴,陈廷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顿时觉得胸口舒服了许多。
陈廷颤声道:“多……多谢师父。”
苏温看着陈廷的眼睛里,七分感激之中尤带着三分不解,当即温言道:“陈廷啊,你跟了我,也有五,六年了吧?”
陈廷答道:“六年零三个月。”
苏温点了点头:“那为师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明白吗?”
陈廷闻言一怔,略微思忖之后,便也明白了过来:“师父,我明白了。”
苏温饶有兴趣地问道:“明白什么了?”
陈廷坚定地看着苏温的眼睛,回答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苏温满意地点了点头。
“九先生,苏温这是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八纮一宇阁中,许承乾正与宄狐站在一幅三朝形势地形图的面前,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剑阁道。
听到许承乾的话,宄狐用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苏温目标太大太明显,我若是他,也绝不会带着田相一起上路。他这一路,防备越森严,是诱饵的可能性就越大。”
许承乾不解道:“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让二叔和六叔前往剑阁?”
宄狐将一双手拢在宽大的暗紫色长袍中,似乎将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里:“他抛出了诱饵,我们若不咬饵,他如何能放心?”
许承乾有些着急:“那也不用两位都派去啊,如今的战力……”
宄狐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分量不够,苏温是不会相信的。”
“看来师父的计划已经奏效了。”
陈廷受伤,故而与苏温同乘一辆马车。
苏温饶有兴致地反问道:“哦?何以见得?”
陈廷分析道:“入他国截杀,不可调动大部队,只能用精兵战略。而八纮一宇阁可算是玄朝最强战力,精锐中的精锐。可如今许天一,柳枫桥亡故,秦离率领秦栾军入宪国抗倭,慕容霆镇守北境,单鸩武功低微,李舒谋坐镇朝堂,八纮一宇阁可以调用的人,便唯有张泽玄与剑虚子二人。可他们却把唯二的战力都派到了剑阁道,这就说明,他们是要全力以赴。”
许承乾忧心道:“那田相怎么办?”
宄狐清冷而澄澈的目光,却缓缓移到了留都以西的陈仓:“他能暗度陈仓,我们何尝不能釜底抽薪?”
虽然感觉可能性很小,但陈廷却依然不敢忽视:“万一他们釜底抽薪……”
正说着话,陈廷一时激动,却不经意间牵动了伤口。他眉头一皱,受伤的小腹一阵疼痛。
苏温摆了摆手,示意陈廷不用继续说下去,然后笑着说道:“不会的,正如你所说,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战力。”
说罢,苏温见陈廷脸色不好,受伤沉重却兀自强忍,额头上的冷汗都滑到了脸颊,赶忙剑指疾点陈廷几处要穴,暂时缓解了陈廷的痛苦。
“其实原本田暮春是不是被劫走,为师倒也不是很在意。”
陈廷眼睛瞪得老大,正要开口,却又被苏温按了下去:“你受着伤,少说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既然如此,为师又何必布置这手暗度陈仓,对不对?”
陈廷的眼睛变回了原来的大小,苏温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这手暗度陈仓,为师更多的是想试探试探,许天一,柳枫桥死后,玄朝之中是否另有智囊。如今看来,倒是大失所望。”
忽然,苏温从身旁的竹杖中拔出了剑,左手的食指与中指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剑锋。
“不过此行,倒也有意外收获。剑虚子的剑,果然不同凡响。”
说着说着,苏温的嘴角不禁微微翘起,满脸都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喜悦与兴奋。
陈廷心中大为震惊,自他拜师以来,他还从未见过苏温这么“失态”过。
因为苏温一向是一个把什么都隐藏得很好的人。
包括他所有的情绪。
因为对于智者来说,你所暴露的一切,都可能成为你的弱点。
但苏温不仅仅是一名智者,更是一名剑客!
“若有机会,我定要再会会这玄朝剑神!”
自剑阁道入汉中,一路向北,不过数日便到了留都。
留都城外,长亭之中。
苏温的车队到达这里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
暖暖的,柔和的阳光给整个大地都渡上了一层灿烂的金黄色。
行至此处,苏温停了下来。
因为,他与人约定了,要在长亭碰头。
他迎着阳光走下车,却让马车先送陈廷入城疗伤。
他独自一人,慢慢地向长亭走去。
长亭里站着一个人。
藏青长袍,负手而立。
长亭之中,与夕阳一般明亮的小炉子上烧着沸水,石桌上放着天青色的汝窑茶具。
苏温看到了这个人。
他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眉头也不禁挤了一下。
任何一个人看到等待自己的人与预期不同,都会做出这样的反应的。
“你是谁?”
任何一个人看到等待自己的人与预期不同,都会问出这样的话的。
“在下,未雨绸缪洗清秋,恭候阁下多时了。”
许承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釜底抽薪?可是九先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宄狐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你可还记得,之前来找五叔的那两个人?”
许承乾一怔:“九先生说的是,三百诗门的沈哭,方醉两位前辈?”
宄狐的目光在不知不觉间,又落在了川京以南的峨眉山,然后便不再多说一个字。